红娑研究院和调查组的冷处理决定, 绝大部分网民还不得而知。</p>
网络上仍然是一片欣欣向荣欢欣鼓舞。</p>
“红娑研究院什么时候公布更多详情啊,律因絮是不是可以直接开始一期试验了?”</p>
“这种重大事件,应该不会公布的吧, 我们知道事情在推进就行了,不要给红娑压力。”</p>
“嗯嗯嗯, 只是等的有点急,不过还是希望红娑的大佬们有个好的工作环境。”</p>
“我猜应该已经搭生产线了吧, 我看最近红娑附近有个药厂在施工哎!”</p>
“哪里哪里?在a市真好,可以随时去红娑附近溜达。”</p>
“这个我也听说了, 那个药厂好像口碑很不错。”</p>
“一定是!好激动!律因絮一定要早点面世!”</p>
“给红娑打call!有你们在我们才有安全感!”</p>
……</p>
那些知道真相的人,看到被蒙在鼓里的患者,不知心里是何感想。</p>
或许他们也知道, 真相早晚掩盖不住, 现在不过是在饮鸩止渴罢了。</p>
张昭和还算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黎容和岑崤之间出现嫌隙后的第三天, 张昭和趁下课, 在教室门口拦住了黎容。</p>
今天张昭和的心情似乎不错, 他甚至没有拄着他那根不离手的拐杖,而是背着手, 腰背挺直, 荣光满面。</p>
那只钢笔, 正正当当的揣在他的衣兜, 只不过手捏的地方, 不知何时摔出一道裂痕。</p>
张昭和笑道:“你不是要见高塔小组的人吗, 今天周五, 大家难得有空, 到的齐一点, 你也早点认一认人。”</p>
黎容抬起眼,轻轻点了点头。</p>
张昭和抬手拍了拍黎容的肩。</p>
黎容将书包挎好,下意识拿起手机,似乎想要发个消息,但他只是顿了一下,便又一脸生厌的将手机放了下去。</p>
张昭和用余光察觉到了他的举动,眼底闪过一丝凉意,但开口的语气却仍然是温和的:“怎么,跟敌人汇报行程已经成了你的条件反射了?”</p>
黎容被激的蹙起了眉,冷淡道:“看一眼时间罢了,你经历过我这种事,就会知道,我不可能真的把谁当作朋友。”</p>
张昭和笑着摇头:“我活了几十年了,你又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说我们是同类人,当然是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p>
黎容挑眉,好奇道:“哦,难道你也家破人亡了?”</p>
张昭和:“那倒没有,不过我提醒你,高塔小组的成员大多出自红娑,对蓝枢有天然的排斥,你还是尽早跟三区一区划清界限的好。”</p>
黎容冷笑:“那我也提醒高塔小组,少管我的事。”</p>
张昭和一摊手:“别生气,你这个脾气,真是跟黎兄和弟妹都不像。”</p>
周五最后一节课上完,已经夕阳下坠,学校食堂早就冒起了浓郁炊烟。</p>
黎容以为,张昭和至少要带他去一个私密性很好的高级餐厅,没想到出租车停在了红娑研究院门口。</p>
黎容看见熟悉的地方,不由得怔了一下。</p>
张昭和却神色如常的下车交钱,转回头对还在车里发愣的黎容道:“你不是来过两次吗,怎么像没见过一样。”</p>
黎容眼神颤动一下。</p>
看来他来找江维德,张昭和都是知情的。</p>
只是他不止来过两次,他可是在这里工作过两年。</p>
黎容迈步从车里下来,跟在张昭和身后,只抬眸瞥了一眼红娑研究院阔气的招牌,就再也没兴趣多看一眼。</p>
张昭和却乐此不疲的给他介绍:“你这么有天赋,将来肯定是要进红娑研究院的,想好要跟哪个导师了吗,我猜如果是你,江维德应该十分愿意收。”</p>
黎容似乎对他的提议并不感兴趣:“江教授也是高塔小组的成员?”</p>
张昭和:“当然,我还可以给你看当年我们在塔山上的照片。”</p>
黎容心中微微一颤。</p>
原来江维德也在最初那十个人中。</p>
江维德和黎清立都是这一代红娑研究院出类拔萃的研究人员,又同样对慧姨事件的处理结果不满,那么当初两个人应该是惺惺相惜的。</p>
黎容大概知道,江维德对黎清立开公司的事有些微词,或许从那时开始,两个人就开始渐行渐远,有了嫌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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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想到,后来黎家会发生那样的事,江维德也是措手不及。</p>
不过黎容似乎理解,为什么他父母出事之后,不是江维德掌控高塔小组的大局了。</p>
因为在其他组员眼里,江维德与黎清立有些不合。</p>
在为黎清立悲愤的同时,自然是不会认可江维德的。</p>
张昭和只是a大一个普普通通的讲师,但进入红娑研究院却出奇的顺利。</p>
他对这里没有半点敬畏的感情,只是轻车熟路的将黎容领到了红娑研究院活动大楼的六层会议室。</p>
上一世黎容只来过这里几次,因为进这里需要比较高的权限,他是在后期才拥有这种权限的。</p>
显然等待着他的各位高塔小组成员,都有这种权限。</p>
黎容站在磨砂玻璃门外,眼睁睁看着张昭和从兜里取出一张身份卡,在电子门禁上一帖,玻璃门锁立刻缩了回去。</p>
如今的红娑研究院,的确已经一半掌握在张昭和手里了。</p>
张昭和一脸和善:“进去啊。”</p>
黎容抬起手,将掌心贴在门上。</p>
玻璃门很凉,掌心的温度瞬间让玻璃起了一层淡雾,他眼中氤氲起浓烈的情绪,但很快就消散而去。</p>
他知道,他已经触及到了这个组织的核心,也似乎走到了整个事件的核心,始终无法在律因絮事件里建立联系的红娑研究院和蓝枢九区,终于逐渐拨云见日,水落石出。</p>
他曾经看不透,是因为他忽视了一个潜藏在海面之下的暗网,而如今,张昭和以为尘埃落定,亲自将这张勾连起全部支线的网络展示给他。</p>
今天的见面,是逆转的关键,而他拥有足够的筹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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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容手掌用力,推开磨砂玻璃,迈步走了进去。</p>
夕阳最后一缕霞光沿窗直射入他的眼睛,恍惚间,他眼底燃烧起了火一样的赤红。</p>
偌大的会议室里面,坐着三十多个中年人,应该是高塔小组中最有影响力的一批人,他们都安静等待着,没有人说一句话。</p>
张昭和带着黎容出现在门口,这些人眉头舒展,依次站起了身,自动鼓起了掌。</p>
黎容认得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物理组的,高分子材料组的,地质组的,纳米技术组的……他们都是红娑研究院的中流砥柱,是外界交口称赞的业界专家。</p>
而这帮人,居然会站着迎接张昭和的到来。</p>
黎容站在张昭和的视角,看着三十多位科学家一脸诚挚之色,只觉得这个场面荒诞又合理。</p>
谁说最可恨的是没有信仰的博学多才和充满信仰的愚昧无知,信仰偏颇的博学多才才更让人‘印象深刻’,他恐怕一辈子都很难忘记。</p>
只有为首的江维德看向黎容,欲言又止,面露忧色。</p>
但他嘴唇动了动,眼皮一垂,又什么都没有说。</p>
黎容看向张昭和,谦虚和煦的问:“这些教授老师们,都是因为我父母聚集在一起的?”</p>
他大致扫了一眼,发现生化组的一共有四个人,除江维德外,还有李永石,常莉,言游中,都是他上一世很熟悉的前辈。</p>
只不过上一世,他完全没感觉到这些人隶属于同一个组织。</p>
张昭和点点头:“自然,黎兄胸怀大义,无惧无畏,当初是他建立了高塔小组,给了大家一个凝聚的地方,让我们这些只懂专心做科研不愿勾心斗角的人,也有了说话的权力。黎兄的死是大家的遗憾,但也是大家的力量,它时刻提醒我们,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坚持!”</p>
“我与黎教授交往不深,但当初的惨烈暴行让人震怒,我实在不能视若无睹。”</p>
“唇亡齿寒,我们也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不得不做点什么。”</p>
“如果木秀于林是错,那就是这个生态病了。”</p>
“红娑研究院在律因絮事件上的缺席,实在让我失望,黎容,希望你能继承你父母的遗志。”</p>
“我一个搞研究的人微言轻,当年虽然痛心,但是无能为力,现在在这里,只是希望能为未来的科研环境贡献一份力量。”</p>
“黎容,我听你父母提过你,他们对你很看重,你可一定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期待。”</p>
“律因絮被烧,是我们太粗心大意了,孩子,辛苦你了。”</p>
“哼,不用想我也知道是朱…是谁不想让律因絮出来!”</p>
……</p>
江维德一直没说话,他始终用忧虑的眼神望着黎容,似乎希望黎容掠过众多陌生人,能与最为熟悉的他对视一眼。</p>
但黎容根本就没有看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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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容正因大家的慷慨陈词而热泪盈眶,他眼圈通红,泪水欲流未流,嘴唇轻轻颤抖,只一个委屈忍痛的眼神,就让人心内酸涩不已。</p>
黎容深吸一口气,微微张开唇,露出紧咬的牙关,哽咽道:“律因絮被烧后,我去了西山公墓,站在我父母的墓碑前,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我没能守住他们留下来的最宝贵的东西,没能守住那么多无辜患者的希望。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实在是太无助了,我努力活下来,却只能看到这样的结局。各位叔伯阿姨,谢谢你们还记着我父母,他们要是能看到,一定会很开心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