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沐然这个级别的客座教授, 脾气都是很古怪的。</p>
她难得来a大上门课,学校一般都会尽力协调她的时间。</p>
《艺术史》被安排在上午第一节,对此,各位新生也表示很满意, 因为这种大课堂, 基本不会有人管纪律, 想睡就睡, 想看手机就看手机。</p>
文科类的公开课,被大家默认为水课,即便萧沐然名字前头有一连串光鲜亮丽的前缀,他们也不在意。</p>
当然,萧沐然本人也不屑管别人是不是认真听她的课。</p>
她就是为了黎容来的。</p>
得知岑崤和黎容成为朋友,且要为黎清立翻案,萧沐然已经纠结好久了。</p>
黎清立出事后, 她立刻缩进了为自己搭建的安全区里, 不敢听任何消息,因为那些消息除了让自己痛苦,什么也改变不了。</p>
但她不是没有祈祷过,能有人挺身而出对铺天盖地的侮辱谩骂叫停, 能有人披荆斩棘深挖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能有人抽丝剥茧追寻正义和真相, 能有人珍视一个科学家的清白。</p>
她没想到,那个人会是自己的儿子。</p>
自从那天岑崤参加完九区的考试,没有选择回家, 萧沐然就知道, 她已经跟岑崤渐行渐远了, 不仅是心理上的渐行渐远, 而是连三观都完全背道而驰。</p>
她被囚于原地,岑崤却向着她期盼的目标前进了。</p>
萧沐然整日待在家里,用最好的猫粮喂勿忘我,精心照顾它,为它梳理皮毛,宠溺的逗它开心,为它置办了一间小卧室,里面放满了所有据说猫咪会喜欢的东西。</p>
但明明,黎清立还有一个儿子,一个背负着骂名,委屈,债务,伤痛的儿子。</p>
她对猫咪再好,也帮不到黎清立什么,不过是感动自己罢了。</p>
所以她想亲自见见黎容,想看看这个孩子是如何从崩塌的世界观里存活下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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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容为了避开锲而不舍要求一起走的宋赫,特意晚了半小时起床。</p>
宋赫已经背好了书包穿好了鞋,他站在黎容卧室门口,敲了敲门:“黎容,都快上课了,你还不起来吗?”</p>
他并不是健谈的性格,也不愿主动跟谁建立友谊。</p>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努力接近黎容。</p>
黎容靠在床上,手里捧着本《策略思维》,从起床到现在,他读了几十页了,也已经读的不耐烦了。</p>
他清了清嗓子,佯装困倦:“你先去吧,我马上起。”</p>
宋赫是个很守规矩的学生,他低头看了看表,离上课只剩半个小时了,连去食堂吃早饭都来不及。</p>
他实在等不了黎容,只好一咬牙:“ 那我先去了,你别迟到。”</p>
黎容一抬眼,将书扣上,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p>
宿舍的隔音并不太好,他能听见宋赫的脚步声,能听见关门声,不久后,宿舍里一片寂静。</p>
黎容松了口气,这才把被子一掀,下了床。</p>
他不知道宋赫为什么突然跟他套近乎,但他现在没心思深究背后的原因,所以只能简单粗暴的和宋赫的愿望反着来。</p>
刷牙的时候,黎容收到了岑崤的短信。</p>
【岑崤:我去九区了,你正常听课就好,我妈胆子很小,你不用担心。】</p>
黎容刷牙的动作一停,盯着短信看了几秒,挑了挑眉。</p>
胆子很小?</p>
【黎容:好,处理完告诉我一声。】</p>
等黎容洗漱完跑到阶梯教室门口,上课铃刚打响。</p>
他是真真正正踩着铃进去的。</p>
但他没想到,有且只有他是踩着铃进去的,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乌泱泱的人,边边角角连点空位置都没有了。</p>
不仅学生来的早,就连萧沐然也已经站在讲台前准备了。</p>
黎容还不知道,a大什么时候有这么良好的上课习惯。</p>
他一个人站在门口,不是迟到胜似迟到,莫名还有些惭愧。</p>
萧沐然看向门口,竟然也变得手足无措。</p>
她今天特意早来了半个小时,就是想趁人少的时候,能仔细看一看黎容。</p>
在此之前,虽然她已经尽可能的找人了解了黎容这段时间的遭遇,但黎容近期的照片,只有a中高考荣誉榜上的证件照,她担心照片有失真,所以一直努力在形形色色的面孔中寻找黎容的身影。</p>
可等她真的见到黎容,她才发现她分明一眼就能认出黎清立的儿子。</p>
黎容长得要比黎清立精致秀气,头发也更长,唯有那双眼睛,和黎清立几乎一模一样,细致温柔,漂亮的桃花状,眨动的时候,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望进去。</p>
但黎容和黎清立的眼神却截然不同。</p>
在萧沐然的印象里,黎清立的眼神温暖,坦诚,带着阳光的温度,看向他,就能感受到对世界的热爱,对生命的尊重。</p>
她从没在第二个人眼中见到那种治愈的美好的力量,所以她沉迷不已,难以忘怀。</p>
可黎容不是。</p>
黎容的眼神沉静,克制,在层层重茧的包裹下,透不出一丝一毫的真实情绪。</p>
他不是波光粼粼里一眼望到底的浅溪,而是重峦叠嶂中终年化不开的云雾。</p>
这样的眼神,她在岑崤眼中也见到过。</p>
这大概就是,努力将崩塌的世界观重塑的代价,为了活下去承担痛苦的代价。</p>
可萧沐然不懂,岑崤的痛苦源自何处。</p>
宋赫朝黎容招了招手:“黎容,这里!”</p>
黎容脚步一顿,发现自己除了坐在宋赫身边也没别得选择。</p>
他以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萧沐然不会轻易表现出对他的敌意,至少会说一句“赶紧找座位坐好”。</p>
但是没有,萧沐然除了呆呆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p>
黎容甚至揣摩不出,那种眼神到底是什么情绪。</p>
宋赫显然没吃早饭,直接来教室占的座位。</p>
他抢到了第二排,特意给黎容留了一个位置。</p>
黎容艰难的从几个同学腿前挤过,坐在了宋赫身边。</p>
“谢谢。”</p>
宋赫绷了绷发白的唇,紧张的攥了攥手指:“我以为你要迟到了。”</p>
他用余光瞥了瞥黎容,发现黎容的表情很坦然,丝毫没因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教室而尴尬。</p>
黎容微微朝宋赫的方向歪了下头,在教室连绵不断的窸窣声中问:“怎么人到的这么全?”</p>
宋赫显然一时间没理解:“人……到的全不对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