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新年，元承就四岁了。他年纪虽小，穿上小小的龙袍，腰板却挺得笔直，仪态规矩一丝不错。</p>

元承站在长乐宫大殿的最高处，按照之前练习了许多遍的那样，大声对着跪拜的众人说：“起。”</p>

太监高声宣布开宴，元承小小的胳膊稳稳地举起来，手中举着一只空酒杯，邀大殿中的诸人共饮。</p>

举空酒杯是江云舒的主意，元承年纪太小了，杯子里盛着酒，举杯的时候很容易洒出来。</p>

元承的性子又要强，觉得洒出酒水太丢人，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江云舒看他练得太辛苦，直接换成了空酒杯。</p>

反正下头的人们离得那么远，根本看不清元承的酒杯里有没有酒。</p>

元承举杯邀众人共饮后，就完成了今日的任务。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江云舒。</p>

江云舒看到这个求夸奖的眼神，想伸手摸摸元承的头，然而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抬起来的手略微降低了一点，按了按元承的肩膀，夸赞道：“元承今天做得很棒。”</p>

元承略带羞涩地笑了，他举起酒杯，紧张又期待地看向江云舒：“敬母后，祝母后万事如意。”</p>

然后又更紧张地看向谢凛：“敬……敬义父，祝义父万事如意。”</p>

江云舒惊讶地看向元承：“多谢，也祝元承新年快乐，健康长大。”</p>

谢凛薄唇一抿，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一个字也没说，举起酒杯与元承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p>

江云舒惊讶地问道：“元承，给母后和义父敬酒，是谁教你的？”</p>

元承摇头：“没人教，是我自己想的。”</p>

他在新年大宴之前练习了那么多遍举杯，他知道举杯是祝福的意思：“我也想祝福母后和义父。”</p>

江云舒忍住摸元承小脑袋的冲动，又一次说道：“谢谢元承。”</p>

她能感受到元承一直很喜爱她、信赖她，可是谢凛……</p>

江云舒看了一眼在这时还面若寒霜的谢凛，忍不住问元承：“给义父敬酒，怕不怕？”</p>

元承点了一点头，又摇了一下头。他点头是因为每次见到谢凛都害怕，摇头则是因为：“义父喜欢母后，母后喜欢元承……元承不怕义父。”</p>

小孩子的语言十分直白。江云舒脸颊微红，谢凛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耳朵却也红了。</p>

下头的众人听不见三人的对话，但是能看到元承向江云舒和谢凛敬酒的一幕。</p>

小皇帝敬的酒，九千岁坦然受之。下头的人看在眼里，谁也不敢露出任何不同的神色。</p>

人人心中都清楚，先有九千岁，才有皇帝和太后。</p>

谢凛看着江云舒望着下头的众人出神，轻声问道：“娘娘在想什么？”</p>

江云舒缓缓说道：“原来站在上头往下看，是这样的感觉……”</p>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竟有一日站在大殿中如此高的地方，接受这么多人的跪拜。</p>

遥远的记忆缓缓飘来，她被嫡姐抢亲、被嫡母塞进宫时，在她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任上位者摆布时……她也偶尔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高高在上，让那些摆布她的人都跪在她的脚下。</p>

这样的想法，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了。</p>

谢凛早就帮她出了这口心中的怨气。</p>

现在，她真的站在了最高处，那些她曾经恨过的人们，早就死了或是流放了，连跪在她脚下的资格都没有。</p>

谢凛为自己和江云舒斟满一杯酒，也与江云舒轻轻碰了一下杯子。</p>

江云舒目光扫过下头，下头的所有人都商量好了一般，你看我、我看你，各个都仿佛十分忙碌，没有一个人看向他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