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各种当地的各种吃食铺排得满满当当，鸡鸭鱼肉也是应有尽有，上席更是桌上美酒三五坛，酒香四溢，甚至可以看见适合女眷的各种名贵的糕点，看那模样主家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老道士身旁坐着的鱼桃夭望着桌上精致的糕点更是移不开眸子。</p>
“诸位，今日老夫爱子取妻。”</p>
“承蒙诸位赏光赴宴！”</p>
一身穿锦衣的老者走到场中客客气气的拱手道，言语间态度放的很低，也没有因为高门大户对城中百姓有所轻视。</p>
“曲家姑娘生得貌美，又是出自书香门第，从小便是知书达理，说起来王老可是有福气，讨个好儿媳，估摸着来年今日就能抱孙子了。”</p>
场中有人打趣道，说起来高门大户取妾还好说，只要生得貌美，走个简单的流程就过了若是觉得不光彩，趁着夜色寻几个轿夫从后门抬入草草了事的也不在少数。</p>
可取妻不同，首先讲究个门当户对，王家是高门大户祖上也曾发达过，如今也不算落魄，总得讲究个排面，而曲家则是书香门第给足了王家这个排面，两边的面子都有了，本就是媒妁之命，父母之言，所以婚礼也是红红火火，风光无两。</p>
“说起来曲家的嫁妆还没运完嘞！”</p>
“你王家三书六聘没落下！”</p>
“可他曲家的妆奁也不少！”</p>
“这嫁妆光是瞧着怕是少不了几千两银子。”</p>
“这曲家也是大气！”</p>
场中有人起哄道，众人寻声望去庭院外红布裹着的担子已经堆满了后院的屋檐，门外还有送亲的队伍将大红嫁妆送入院内，细细看去上至衣被用品，金银器皿，珍玩宝物，下至自梳妆镜匣，脂粉，膏泽，钗梳等物无所不陪，甚至可见几副装裱好的字画，这都是亲家的珍藏平日宝贝得很，如今女儿出嫁也一同送了过来。</p>
按照乾境的习俗大多是婚期前一天，</p>
而小城这的习俗则是当日，</p>
“老夫这亲家……”</p>
“是嫁女啊！”</p>
老者闻声看去也是长叹了一口。</p>
以往曾听人说起齐国南地也有“卖女”之说，可如今这曲家的嫁妆送来却是大为不同，原本给足面子也就得了，可看着场面这几十抬妆奁都是实实在在的物件，没有半点滥竽充数的意思，细细品味一番，也明白了那个亲家的意思。</p>
“一副嫁妆六十四抬，半里红装。”</p>
有人细细数道，</p>
“他奶奶的，往后这小子怕是对发妻好些。”</p>
“往后吵架了，别来什么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把戏，自个自觉打地铺去，不然都对不起这嫁妆，更对不起这老丈人的一番心意。”</p>
最后喃喃出声道。</p>
话音落下场中轰然大笑，</p>
便是那老者也是大笑出声，唯独余下那个身穿红袍的新郎官颇为尴尬的站在原地，听着长辈的打趣又不好多说。</p>
如此丰厚的陪嫁意思也很简单让自家女儿嫁过去之后日子过得好些，说话有底气些，乾境大多地界风俗如此，百姓之家嫁女，嫁女大多也是想着自家女儿过得好些，而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图那几分聘礼。</p>
“老夫这亲家，虽然书卷气多了些。”</p>
“可是个敞亮人！”</p>
“往后逢年过节这回礼少不了，不能让亲家吃了亏，老夫也不是贪图这些银两物件，只是亲家这番作为让老夫甚是痛快！”</p>
“诸位，话不多说！”</p>
“老夫今日也江湖气一番！”</p>
“满饮！”</p>
身穿锦衣的老者从木质托盘中接过一杯酒水在场中举杯道，随后利落的一口饮尽，引得满堂拍手叫好。</p>
一时间觥筹交错，推杯交展，</p>
“显儿，给道长敬酒！”</p>
上席自然是有上席的待遇，除了自家实在亲戚外，便是城中一些富户和县衙内的一些官员，给当地的官员敬了一圈下来后，最后看着席面上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满上一杯亲家送来的上好的女儿红后举杯道。</p>
“满饮！”</p>
老道士笑意盈盈的举杯饮下。</p>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p>
中规中矩的贺词说完后，</p>
只见老道士大袖一挥一张黄纸落入掌中。</p>
“老道这平安福赠与新娘。”</p>
“若是怀上了娃娃佩于身，有静心安胎之用。”</p>
老道士轻笑道。</p>
“谢过，道长！”</p>
新郎官郑重的接过后，拱手一礼。</p>
若是寻常游方道士送来接不接还是一回事，可观眼下这老道士仙风道骨的模样，指不定倒还真有几分作用，也不当做寻常物件反而贴身收好。</p>
老道士说完后也不墨迹，落座下来，而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停留在身旁的鱼桃夭身上，注意到后者对这些吃食有些心不在焉，了不像是往日的作风。</p>
此刻鱼桃夭正趴在桌上望着门口进进出出抬送嫁妆的箱子有些出神，睫毛忽闪也不知道小脑袋瓜里正在想着什么。</p>
“老祖宗，嫁人要送这么多的陪嫁吗？”</p>
鱼桃夭望着屋檐下堆积的红箱仰头道。</p>
“这是娘家人想让自己家闺女嫁过去，说话硬气一些，也可以说是为人父母的心意，小祖宗在山上带得久了些，不懂也在情理之中。”</p>
“这嫁妆也不讲求定数。”</p>
“寻常百姓几斗米，几担栗也是够的。”</p>
老道士很是慈爱的揉了揉鱼桃夭的脑袋。</p>
“可是咱们山上没有那么多银子。”</p>
“老祖宗年纪又大了，不能让老祖宗操心。”</p>
“鱼儿往后一定努力给自己挣嫁妆！”</p>
“鱼儿算了算，到时候给柿子挑十担面去！”</p>
“不，二十担！”</p>
“顿顿给他做酸辣面片汤吃！”</p>
鱼桃夭挥舞着拳头很是认真的开口道，糖葫芦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酸辣面片汤是天下第二好吃的东西，往后成亲了顿顿吃酸辣面片汤也是极好的。</p>
“小祖宗……”</p>
老道士哭笑不得，</p>
龙虎山穷吗？</p>
想来是不穷的，</p>
随便一颗丹药放到俗世中便能卖出三五两银子，好些的丹药便是几十上百两也是供不应求，若是天下闻名的龙虎丹放到俗世中便是数千上万两银子也是大把大把的人抢着买，可感情在这小祖宗眼中自家已经穷的只剩丹药了。</p>
“小祖宗！”</p>
老道士扳直鱼桃夭的脑袋，</p>
“你嫁人那日，老祖宗我许你十里红妆！”</p>
一副嫁妆六十四抬，</p>
半副嫁妆三十二抬，</p>
小门小户陪十六抬，</p>
贫苦人家两床被褥，</p>
家徒四壁一卷凉席，</p>
再不济便一对红烛，</p>
而所谓十里红妆多指一副嫁妆六十四抬，</p>
这已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顶点，偶有一百二十余抬是极少数，而观老道士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是当真要让那大红妆奁绵延十里。</p>
真真切切的十里红妆，</p>
“小祖宗！”</p>
“往后若是受了委屈便回来，”</p>
老道士顿了顿，</p>
想起那人的身份苦笑一声，</p>
刚刚准备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讲到底活了百二十年更能掂量清楚自己的实力，没有说那些“大气磅礴”的狠话。</p>
“整个龙虎山都是你的娘家！”</p>
老道士的语调低了下来，</p>
“若是殿下当真欺负你，老祖宗那劳什子国师也不当了，回咱们的龙虎山，老祖宗天天给你做糖葫芦吃！”</p>
老道士这辈子活了百二十年，前半生下山游历走南闯北，后半生为了宗门心力交瘁，可唯独十几年前在山门下捡起那个弃婴，不食人间烟火的老道士开始学着山下寻常妇人带娃，望着巴掌大小的娃娃渐渐长大成人，跟在屁股后边一口一个老祖宗，也是从那时候起自己才晓得自己这一生除了宗门外，还多了一丝牵绊。</p>
“老祖宗，您都知道了？”</p>
鱼桃夭仰头望着老道士，</p>
听着言语中一口一个殿下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p>
“我的小祖宗呦……”</p>
老道士哭笑不得，山上的日子太过简单，</p>
让这小祖宗心思也生得太过单纯了些。</p>
不过转念一想，</p>
那人坐在人世间的最顶端，</p>
那人说与，</p>
四境百姓，八方山鬼，听，</p>
那人看与，</p>
江山社稷，山川湖海，景，</p>
时间长了想来也太累了些，</p>
身旁躺着个心性单纯的姑娘或许也是极好的，至少没有后宫那么多算计来算计去的糟心事，同样也不会太过愚笨。</p>
说起来自家小祖宗十六七岁的年纪便能熟记千百道丹方，在修炼一途也是畅通无阻，本就是极其聪慧的姑娘，只是涉世未深没那么多心眼罢了，同样这辈子不奢望这小祖宗母仪天下，只求这小祖宗能在那人心中有一席之地。</p>
一杯醇香的陈酿美酒下肚，又是举杯满上，没有用内力逼出酒劲，只是用身体硬扛着，老道士喝得醉眼朦胧。</p>
……</p>
城门口，</p>
“吱呀吱呀……”</p>
一辆板车从城外徐徐驶来，</p>
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恶臭，</p>
守城的兵卒捂住口鼻，只是远远暼了一眼那人手中的文书便很是嫌弃的挥了挥手，既没有问来意也没有收入城的银子，看那枯瘦的模样想来也干不出什么为非作歹的事，看那脏乱的身子也晓得兜里掏不出银子索性痛快些。</p>
秣陵县，</p>
那人仰头望着城门口斑驳的大字嘴角抽了抽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拍了拍身后的板车。</p>
此刻正值未时末，街道空空荡荡，没有参加宴席的百姓也到了饭点城中炊烟袅袅，踏地青石板上是大红色的鞭炮碎屑。</p>
车是板车，</p>
拉车的不是牛马，</p>
也不是驴子骡子，</p>
而是人，</p>
姑且这么称呼吧，</p>
枯黄的头发不知道染上了什么污秽一绺一绺黏在一起，细细看去还有跳蚤撒欢的蹦跶着，身上的衣衫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用褴褛来形容也差了点意思，已经为整个身子仅存着几块布条遮挡了几处重要的位置。</p>
露出的上半身已经枯瘦得清晰可见的肋骨的痕迹，下半身大腿还比不得寻常汉子臂膀粗细，赤裸的脚被碎石荆棘划破各种纵横的口已经结痂，还余有干枯的暗红色血迹。</p>
拉着板车的绳索已经将肩胛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从原本的鲜血淋漓到最后的一层厚厚老茧，谁都不晓得这人经历了什么。</p>
“嘎吱嘎吱……”</p>
破旧板车的木轮在芒种后连绵阴雨的浸泡下已经快要散架，木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余下两道长长沾满泥渍的车辙。</p>
车辙碾过长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