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茴道：“新年头一天就打打杀杀，寓意多不好啊。”</p>
“若是杀人见了血，岂不是寓意这一年红红火火？”</p>
秋华冷冷看了步庭一眼，虽然没有收剑，但也没有继续动手。</p>
“平陵秋华，”</p>
步庭收起乾坤剑：“你到底想要什么？”</p>
“我要什么？”</p>
秋华仿佛听到一场天大的笑话：“我能要什么，我想要她活过来，我想要她好好活着，想要她看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你能做到吗？”</p>
“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p>
步庭头上落满了积雪，语气冷漠：“她早已魂飞魄散，无可生还，甚至连转世的机会也没有。”</p>
“是你害死了她。”</p>
秋华剑指步庭：“是你们九天宗害死了她！”</p>
步庭看着她没有说话。</p>
“不……”</p>
秋华踉跄了一步：“是十大宗门以及天下所有生灵逼死了她。”</p>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p>
玖茴小声反驳：“天下生灵从头至尾都不知情的事，也就不能怪他们。”</p>
“对，你说得对，天下生灵何其无辜。”</p>
秋华面色苍白，低声呢喃道：“归根结底，那是你我的过错。”</p>
如果当年木栖没有救她，她没有把木栖从山中带出来，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p>
她把木栖带进繁华红尘，却没有保护好她，这是她的罪。</p>
步庭暴露了木栖的秘密，让她的血肉成为治疗天下大疫的引，让她的骨与魂成了十大仙鼎的材料，这是他的恶。</p>
罪恶之人，应一生活于悔恨，求而不得，终身不得解脱。</p>
“他们……不打了？”</p>
祉猷语气里，有些许的遗憾。</p>
“小声点，两位仙尊能听见。”</p>
玖茴拽了拽他袖子，小声道：“这是高手之间的心境对决，我们不能去打扰。”</p>
“我以为你是想听故事。”</p>
祉猷收起伞，“按照长河师兄讲的故事发展规律，他们应该再打一场。”</p>
玖茴：“……”</p>
你是懂得怎么拱火的。</p>
“咳！”</p>
玖茴把手搭在伞上：“请问二位仙尊还打么？”</p>
如果还要继续打，就提前跟她说一声，她好把防御法器撑开，免得被连累。</p>
再悲伤的氛围与心境，在玖茴与祉猷的对话中，都显得……尴尬与突兀。</p>
这俩孩子不像是来劝架的，更像是站在旁边，看热闹吆喝的人。</p>
更让秋华不解的是，她竟是对两人生不起半点气，只有满腔的无可奈何。</p>
她收起剑，神情渐渐平静下来：“放心，有你们在，打不起来了。”</p>
“谢谢秋仙尊夸奖。”</p>
玖茴笑嘻嘻道：“这是晚辈们应该做的。”</p>
“这不是夸奖。”</p>
秋华摆了摆手：“你们既已无碍，我该回去了。”</p>
“那水蛭妖……”</p>
玖茴指了指空地上缩在牢笼里的水蛭妖：“您若是想要杀它，晚辈愿替仙尊动手。”</p>
“罢了，一切都交给你们处置。”</p>
秋华有些意兴阑珊，她突然觉得一切恨与爱都没了意义。</p>
也许她所有的快乐与回忆，都随着木栖的逝去而埋葬。</p>
“从今日起，我将长居青岚门，无大事不再出山。”</p>
秋华望向步庭：“天劫已至，望步宗主好自为之。”</p>
秋华走到玖茴面前，伸手替玖茴拂去她头顶的雪：“第一次见你时，我以为你的眼睛与她有几分相似。</p>
不过我现在明白了，你与她毫无相似之处。”</p>
“这样也好。”</p>
秋华淡淡笑开，她看向玖茴的眼神无比温柔。</p>
玖茴知道，秋华看的不是她，而是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p>
“木栖初临人间，便遇到糟糕的人，糟糕的事。</p>
你与她不同，也一定要与她不同。”</p>
秋华取下鬓边的一支发钗，放到玖茴手里：“此钗乃一件极品防御法器，希望它能护你周全，无病无灾。”</p>
“秋仙尊……”</p>
“不必推辞。”</p>
秋华把玖茴的头发擦得干干净净，“日后小友若来青岚门，我必扫榻相迎。”</p>
“两位小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多多保重。”</p>
秋华朗声一笑，转身就走。</p>
“秋仙尊。”</p>
玖茴追了两步，拉住她的袖子，在她耳边小声道：“幼时我曾听闻，甘木若是心怀怨恨，食其果实者，皆会七窍流血而亡。”</p>
秋华怔怔地看着她。</p>
“我想，她或许从来没有怨过你，也没有恨过天下任何人。”</p>
玖茴后退一步：“也许五百年前本来的大劫，应该是天下苍生食怨果而亡，也说不定呢。”</p>
秋华失神地看着玖茴，她怔怔道：“你真的……不曾怨过我？”</p>
玖茴知道她把自己当成了木栖，往后退了一步，行了一个揖礼：“秋仙尊，请保重。”</p>
秋华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的玖茴，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p>
“保重。”</p>
她细细地看着玖茴，把她从头看到脚：“玖茴，你要好好的。”</p>
她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世间再也没有木栖，木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p>
那个月夜，是她与木栖的永别。</p>
秋华转身走入风雪中，很快消失不见，她再也没有回过头。</p>
“雪大了。”</p>
祉猷再次撑开伞，遮在了玖茴头顶上方，他转身看向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动过的步庭：“步仙尊，您要如何处置这只水蛭妖？”</p>
话音刚落，步庭的乾坤剑飞出剑鞘，让水蛭妖头颅落地。</p>
玖茴：“……”</p>
几个时辰前秋仙尊要杀这妖，他偏不让，现在秋仙尊不管了，他倒一件捅死了这妖怪。</p>
老菜梆子的想法，真令人迷惑。</p>
“南砜。”</p>
步庭看了玖茴一眼，叫上角落里的三人：“回宗门。”</p>
“是，师父。”</p>
南砜给玖茴使了个眼神，姑奶奶，你可千万别说话，就让我们安静离开。</p>
眼看着秋仙尊已经被说得四大皆空，放下一切了，他怕师父也被你说出毛病来。</p>
玖茴张开嘴，南砜惊恐地瞪大了眼睛。</p>
道友，你快住嘴。</p>
“步仙尊慢走，三位道友再会。”</p>
玖茴露出善良无邪的笑容，当着南砜的面，把秋仙尊送的钗，插在了自己的发髻上。</p>
等九天宗的人一走，在草丛里趴了许久的疱宗主爬了出来，嗷嗷着冲向垣涡：“徒弟，你如何了？”</p>
“等……”</p>
玖茴一句话还没说完，疱宗主就撞在龟壳结界上，被反弹出两丈远。</p>
她默默叹息，神极门上上下下的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p>
等垣涡醒来，看到的是脑门上同样挂着淤青的师父，他羞愧道：“师父，徒儿无能，让您担心了。”</p>
“是没什么出息，还要为师来接你们回去。”</p>
一生要强的疱宗主把手背在身后，召出飞舟，高傲地看向玉镜：“玉阁主，需不需要我送你们一程啊？”</p>
“多谢疱宗主，那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p>
玉镜拎着一溜八个晚辈跳上飞舟：“不愧是神极门，这飞舟真是漂亮又大气。”</p>
“那是当然。”</p>
疱宗主抬着下巴：“你们也不必羡慕，因为就算羡慕，你们也不可能拥有。”</p>
“等等。”</p>
玖茴跳下飞舟，看着水蛭妖身首分离的尸体，召出无数烈火咒，把水蛭妖包裹起来：“烈火！”</p>
“啊！</p>
！</p>
！”</p>
水蛭妖睁开眼，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哀嚎。</p>
看着水蛭妖被烈火咒烧为灰烬，连灰烬都被寒风吹走以后，玖茴满意地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书中没有骗我，原来水蛭被砍了头真的不会立刻死亡。”</p>
看着这一幕，垣涡膝盖有些发软，他真该感谢玖茴当日的不杀之恩</p>
玖茴回到飞舟上，双眼闪闪发亮地看着疱宗主：“疱宗主，这艘飞舟如此厉害，一定能在一个时辰内，让我们赶到桃林城吧？”</p>
“当、当然可以。”</p>
一生要强又虚荣的疱宗主立刻挺直脊梁：“别说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就足够了。”</p>
“哇，真厉害。”</p>
玖茴双手握在一起，眼睛更加亮晶晶：“多谢疱宗主帮我们在半个时辰后，就吃上热乎乎的汤圆了。”</p>
“不用……”</p>
疱宗主愣住，他什么时候说过会在半个时辰内，送他们去桃林城？</p>
可是面对玖茴崇拜的眼神，他咬了咬牙：“小事一桩。”</p>
不就是费点灵石，他一点都不心疼。</p>
一点也不！</p>
为了让望舒阁的人在半个时辰后赶到桃林城，疱宗主往飞舟法阵里投了两大袋灵石，虽然他表面在坚强微笑，但内心已经在痛苦流血。</p>
“谢谢疱宗主。”</p>
玖茴跳下飞舟，向疱宗主行礼：“晚辈请您到城里吃汤圆……”</p>
“不必，告辞。”</p>
疱宗主调转飞舟就走，连头都没有回。</p>
“疱宗主，请多保重，下次再会。”</p>
玖茴对着飞舟快乐摆手。</p>
神极门飞舟离开得更快。</p>
疱宗主：“……”</p>
还是不要再会了。</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