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长兴宫。池苑。</p>
浮于“玉湖”水面的“珑亭”里,皇帝邹顒坐着石凳,内常侍张徵恭敬地立于其后,二人的目光,落在亭前湖水面的一对白身红嘴禽上。两只白禽在湖面悠然地拨水。</p>
邹顒目视湖面,心中却还想着一个人:薛铭御。</p>
赦免薛铭御,是他自己的决定。没有任何人来劝。他直接吩咐丁奉拟的诏书。丁奉问他原由,他没有讲。</p>
亭里主仆二人看着前方,没有注意到一名年轻的宦人轻脚走进了亭里。</p>
宦人走到张徵身后,凑近耳语了一句。</p>
张徵点一点头。宦人转身出了石亭。</p>
张徵往前两三步,凑近邹顒轻语道:“陛下,德妃过来了。求见陛下。”</p>
邹顒目光离了湖面,半转身子问一句:“前日她不是来找过我了么?今日又来是为何?”</p>
张徵自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得缄口。</p>
“带她过来吧。”邹顒说道。</p>
“是。”</p>
……</p>
“陛下。”德妃李淑华一进珑亭,忙行礼问候。</p>
张徵立于亭外的浮廊,由帝妃二人私叙。</p>
“今日又来找我?是为何事?”邹顒坐着问道。他也眼神示意李淑华:“坐吧。”</p>
李淑华就着身旁的石凳坐下。回道:“陛下最近也不来我那里,只得我来寻陛下了。”</p>
邹顒一听,没有答话。李淑华这一说,他自然知道其中原由。他最近故意不去她那里,是因为禁了她儿的足。想到此,他能猜到她今日来此的目的了,跟前日一样,替她儿说情。</p>
“你又是为前日说的那事来的么?”邹顒问道。</p>
李淑华也不含蓄,轻声回道:“是,陛下。”</p>
“前日不都说过了?今日又来说甚……”邹顒皱了眉头。但是相比前日时,他此时的反应已经平和了许多。</p>
李淑华见状便继续说道:“陛下还打算关他多久啊?”</p>
邹顒不答。</p>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我想他也知道错了。陛下便消了气吧。”</p>
“知道错了??那为何不来吭一声?!”</p>
“这不是,他出不得那东宫么?”</p>
“他出不得,他东宫的其他人也出不得?!写个表不会么?!”</p>
“陛下,太子实诚。陛下命他闭门思过,他就只知闭门思过,哪里还想得到这些哩!”</p>
邹顒不接话。</p>
“太子向来恭孝,陛下是知道的。妾虽不知他这次因何触怒陛下,但能想他绝非故意、绝无他意。”李淑华继续劝道:“太子心性淳良,自小可见。只是他尚年轻,不免心直口快,一时说错了话。陛下宽宏,便饶恕他吧。”</p>
“年轻?!”邹顒瞪了两眼:“他也是做父亲的人了!还这等莽撞,成何体统!”</p>
尽管邹顒仍是横眉瞪眼的,但语气之间已不比前日那般决绝。李淑华自然听得出,继续又说:“陛下所言极是。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心直口快的。往后我再说他。皇后也会说他的。”</p>
邹顒不说话,目光移回到湖中的那对白禽。</p>
亭外静候的张徵也在想着李德妃为何两次来找皇帝。他觉得原因不难想。太子被陛下禁足已经四月余了,身为太子生母的她怎可能还坐得住哩!</p>
她的儿子,虽是长子,却不是嫡子,只因皇后无子,她的儿子才被立为了太子。她儿的国储身份并不牢实,若是长时间被关在东宫,难保不会生变。为人母的,如何不忧哩。</p>
亭里的邹顒不开口,李淑华也不再说什么了。二人就在亭里静坐。</p>
张徵在亭外默立。</p>
湖中的两只白禽仍是悠然地拨水。</p>
许久过后,邹顒起了身。李淑华见状也跟着起身。邹顒似乎心情不错,对李淑华说道:“夜饭去你那里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