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个时辰,了之僧人该歇息了的。
可他扭头去看了之僧人,光只看了他脸色,便又将到嘴了的话都吞了回去。
他其实知道,在他没有真正的想明白,或者说,是承认自己的小心思进而反省道歉之前,了之僧人是不会去休息的。
白凌闭上了眼睛。
夜更深,露更浓,但屋里的这两个人就像是木雕泥塑一样的,谁都没有动作。
一宿过,东方泛白,又是一日清晨。寺里钟声敲响,云房外又是一阵人声传来。
一夜未睡一意默诵佛经的了之僧人又从蒲团上站起,走到门边打开门,见了明僧人正从隔壁的云房中出来,便冲着他招了招手。
了明僧人来到近前,低声询问了他一句。
了之僧人也用同样的声音托他向监寺请假。
了明僧人看了看又调转了视线往他们这边望来的白凌,仔细打量了了之僧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只问道:“要请多久?”
了之僧人摇了摇头,“不确定,先请五日吧。”
了明僧人没说什么,只又问道:“需要让人给你带早膳过来么?”
了之僧人又是摇头。
“午膳呢?”
了之僧人还是摇头。
“想来晚膳也必是不用的。”了明僧人叹了口气,说了他一句,“孩子好好教,可不能一味对峙。”
了之僧人不点头也不摇头,却道:“我知道的。”
了明僧人没说什么,转身走了,了之僧人照旧关上房门,又自在他的蒲团上落座,照旧闭眼默诵经文。
白凌却是坐不住了,他不时抬头将目光往了明僧人面上、身上扫,看着他渐渐青白的脸色,他自己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
可了之僧人就是不理会他,只一心一意闭目念经。
如此僵持到了中午,午膳时间慢慢走到了尽头,白凌也没见了之僧人有个进食的意思。
白凌双手紧握成拳,十指深陷进掌心里,才勉强压住了自己向了之僧人发飙的冲动。
到得最后,他狠狠地一闭眼睛,竟抡起拳头就往自己心胸处捶打。
“嘭!嘭!嘭1
拳头到肉的声音闷又沉,听得人耳朵发震,可了之僧人还是稳稳地坐在蒲团上,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白凌。
白凌给自己捶打了重重的九拳之后,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之僧人身边,“啪嗒”地重重跪了下去,额头紧扣地面,“师父,徒儿错了。”
“师父,徒儿知错了。”
带着哭音的声音落在了之僧人耳边,逼得了之僧人也撑不住地身体一颤,眼皮也是跳动不已。
可他还是稳稳地坐定在蒲团上,身体纹丝不动。
“你......”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几乎连个话音都说不清晰。
但白凌听得清清楚楚,他重重地一叩头,才抬起头来望着了之僧人,应道,“师父,弟子在。”
“你真的知错了?”
简单的几个字,了之僧人却说得很艰难。
白凌听着心中揪痛,却没敢抢话,只狠狠点头,道:“是,弟子知错了。”
“错在哪里?”
白凌扯着嘴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弟子有错,错在明明自己私欲熏天,却强扯净涪比丘为借口,拖净涪比丘下水。”
他顿了一顿,艰难地道,“弟子错在,恩将仇报。”
了之僧人等了等,没等到下文,又慢慢地落下眼睑。
白凌在一旁瞧着,心中一慌,连忙又道:“此其一。”
了之僧人才刚落下的眼睑又抬了起来。
白凌苦笑一下,再次艰难开口,“其二,弟子身为净涪比丘追随者,未得比丘同意,胆大行事,自作主张,失了追随者的本分,是不忠。”
了之僧人面无表情。
白凌已经不再看他,他垂下了眼睑,掩去眼底的汹涌狂潮,“其三,弟子私欲过重,为虚名所惑,本心蒙尘而不自知、不自觉,是不诚。”
“此其种种,皆是弟子之过,请师父责罚。”
说到这里,白凌一时支撑不住,竟伏地痛哭起来。
“请师父责罚弟子,莫要......莫要折腾自己。”
了之僧人听着耳边既羞惭又痛苦的哭声,看着身前归附着的颤抖不已的身体,叹了一口气,撑起绵软无力的双手,搭落在白凌一耸一耸的肩膀上。
哭得不能自已的白凌到底还记得了之僧人已经一日一夜没有进食,更没有入眠,察觉到了之僧人的松动后,连忙止住了哭泣,抬头去看了之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