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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小镇外,净栋一边从自己的随身褡裢里摸出飞行法器,一边侧着头低声地道:“对不起,师兄,是我任性了。”

净量探入褡裢的手一顿,又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面有愧色的净栋,“净栋师弟,如果你是想着再见净涪师弟一面的话,那你为何不在出寺之前去见他呢?非得在这小镇上等着吗?”

“你是真的有想过后果吗?”

净量比丘的话语中其实没有多少责备的语气,他只是简简单单的将这些个问题扯出来放到净栋面前铺平,然后不带任何火气地询问他而已。更甚至,净量根本就没有特意向净栋要几个答案的意思。

然而就是因为净量比丘这般的态度,净栋才越加的难以自容。

他的头埋得更低了。

“唉......”净量叹气出声,却没再说什么,他一个纵身上了他的飞行法器,转头看了净栋一眼,“走吧。”

净栋应了一声,也跟着上了他自己的飞行法器。

两人手中法诀一引,便就一前一后地驾着法器向着天剑宗的方向遁去。

他们两人的速度一般无二,这理所当然的是净量在照顾着净栋。然而净栋心中也自有愧疚,竟然拼尽全力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飞遁。净量看着身侧不远处的净栋,心中不免又是摇头。但他也体谅净栋,只配合着净栋的速度驾驭他座下的飞行法器,由着净栋自己发泄。

坐在飞行法器上的净栋明白净量的体贴,他抿了抿唇,竟然狠心撤下了护拢在他身侧的护障,任由这高空之上凛冽如刀的飓风一道接着一道的吹过。

也幸而净栋是个沙弥,头顶上就一片点着戒疤的光溜脑门,这高空上的风再大,也就是吹乱他的僧袍而已。若换了那些个道修、魔修的,那一头头发怕不得来个张牙舞爪?

净涪、白凌他们又与净量、净栋不同。

净涪是要带着白凌去寻找剩余的那三十一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乃真经,隐于景浩界佛门各处,在未出世的当下,非与此经有缘的人不能见此经真容。净涪确实是与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有缘,但哪怕有这一份缘法在,要奉请这一部真经,也还得有诚心。

所以吧,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即便净涪清楚明白地知道那些个剩余的经文都在那块地儿,他也没有带着白凌踏上他的那一个飞行木鱼,而是踏踏实实地踩在土地上,一步一步地去往经文所在的地方。

白凌现在年纪是小了点,但他绝对是个聪明人。

当他始终没等来净涪的飞行法器之后,他就明白了此行的目的。他半个字也没有,单只跟在净涪身后埋头前行。

对于白凌的小心思,净涪也就私下里笑了笑,便放了过去,仍旧在心头琢磨那一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至于旁的,早在离开天静寺之前,他就都已经梳理清楚了。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契合妙音寺道统,先天上就与妙音寺有了一段缘法,又及至净涪拜入妙音寺,得了一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那原本的一段缘法加深,《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必入妙音。

这是先天后天两段缘法牵系而成的因果。

可哪怕有这一个因果在,分化成三十二份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并不就全都落入妙音寺的地界。

细细算来的话,三十二份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除了八份落在妙音寺地界之外,又足有六份落在了天静寺地界,剩余的十八份就分散在妙潭、妙理、妙安、妙定、妙空五寺地界。

既然现在净涪就在天静寺地界里,他当然就是从藏在天静寺地界内的那些个《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开始找起了。

这很正常不是?

不过净涪也觉得,那些个经文,他怕是不容易得到。

他的目的太明确了,基本上,只要净涪站到那些个寺院门前,翻找出那一片记载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的贝叶,拿着那一片贝叶站到寺院主持面前,那主持必定就能看出净涪手中的那一片贝叶究竟都是什么。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必不能强硬将经文扣留。但不扣留,也不能轻易的就拱手相让是吧?

净涪要取经,可经文落在他们寺庙多年,也是一段缘法,既然有这段缘法在,净涪想要轻易的拿走经文,根本就不可能。

除了那些本来就在他们妙音寺地界的经文之外,剩余的那些个经文,根本就都不好拿。

到得那时,面对那么一个场景,别说是净涪,就是妙音寺,也都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这一切为难和权衡,还可以美其名目,考验。

如果净涪想要在旁人无知无觉的时候轻易地收取经文,那也不是不可以。说实在的,净涪多的是手段,也绝对能够做到不被这景浩界中的任何一人察觉。

嗯,左天行或许能够猜到。

除了左天行之外。

他能够做到的,可是,净涪不愿意。

寻找《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凑齐这么一部根本就不长的经文,他大概需要直面这景浩界之中佛门的各个道统。

不仅仅是妙音,还包括天静、妙潭、妙空、妙理、妙安、妙定。

整整其个道统。

这七个道统,一个成熟而完整,六个朦胧而模糊。

他或许还需要直面这七个道统的道统之争。

净涪脚下不停,面上也丝毫不显,但眼底、心里,却有道道流光闪过。

七个佛门道统以及它们之间的争夺和融汇......

那又如何呢?

只要他在佛门一天,只要他一步步地走下去,他总会接触到这些。更甚至,他将插手其中,亲自掌控这里头的种种变幻。

翻手云,覆手雨......

这本来就是他习惯的日子......

净涪忍不住,终于又笑了一下。

这一个笑容又与净涪往日里的笑容不太一样。它不像它们平和冲淡,不像它们柔和安稳,它甚至带着血气,更隐隐透着腥风。

它是嗜血的!

这样的一个笑容,和净涪此时光溜的脑门、平和安宁的眉宇、浑身朴净的僧袍等等之类的都极不相称。可这样的一个笑容出现在净涪的脸上,却又不显违和,反倒有着一种别样的瑰丽,叫人转不开眼去。

这样的一个笑容,是不属于净涪的,可也是属于净涪的。

可是这样的出现在净涪面上的笑容,直到它彻底消失,也始终没有人有幸得见。就连左天行也不例外。

本来也是,现如今已经是七月初五了,离七月初七他的结婴大典连两天都不到,就算他心底根本就不重视这一场结婴大典,作为这一场结婴大典真正意义上的唯一主角,他怎么着也得费些心思。哪儿有那个闲工夫通过头顶的天穹云霄,观望净涪如今的动静?

尤其是,当七月初七越渐靠近的时候,已经被押入怒浪洞的皇甫成就越不安分。

左天行看了一眼他座前那一列向他最后一次重复大典仪式流程的管事,视线一转,望定就在刚才悄然站在众管事身后的刘封,见刘封迎上他的视线微微点了点头,左天行稍稍往上抬了抬他的右手。

离他最近的那位管事见状,识趣地闭了嘴,低下头默然站立。

“行了,你们先在这里等一等。”左天行从他的座位上起身,给了刘封一个眼神,便就转出了偏厅。

刘封连忙跟上。

他到底不过一个小管事,哪怕是左天行座下嫡系,也比不得那些个负责左天行结婴大典的管事们资历高,地位就更是不能比了。在那些个管事面前,他唯一能显出来的,也就是他后面站着的左天行了。

可即便是这样,刘封也并不敢落这些个管事的面子。

索性他原本就站在这一队管事的最末位,便就干脆出了堂屋,从后头的门廊走入偏厅。

偏厅里,左天行正高坐在上首,还颇有闲心地给他自己倒了一盏茶。

见得刘封终于进来,左天行只看了他一眼,便抬手让他起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