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看真切了?”何复开慌慌张张从椅子上站起,腿有点打颤,用手撑着茶案,一脸不可思议道,“真是白衣军,你没看错?不是 不是驻地军么?”
黑衣汉子低着头回道:“何总管,驻地军的袍服是绛色,白衣军的军袍是白色,自然错不了,进城的就是穿白袍的白衣军。他们已杀到南街了,有几队不知甚么来历的黑衣人正拼死阻着。不过对方人马实在太多,只怕他们未必阻得住。”
何复开无力地瘫坐到椅子上,双眼无神,目光呆滞,眼睑轻轻抖着,半晌乃喃喃叹道:“怎么会?怎会如此?马笃善可是有六万人啊,怎竟没能挡住夏靖宇。只是挡而已,又不是要他胜,怎会挡不住!怎会挡不住!”最末那句话却是吼出来的。
白衣军一旦进了城,胡秀安的执金卫便会被制衡。那可是赟王府最大的倚仗,是夏牧炎手里最强的利器。
且白衣军一进城便直往赟王府来,显然是想一招制胜。而先前自己已将府上的护卫调走了大半,如何还能抵挡?若不是有那些黑衣人阻截,只怕这会儿已经攻到了府上。
何复开知道,南街那几队拼死阻挠白衣军的黑衣人,应该就是王爷事先安排好,用来护卫赟王府的力量。 那些黑衣人,可说是赟王府最后一道屏障。
他们阻得住么?
他不知道王爷暗里安排了多少黑衣人在王府附近,但他知道,无论安排了多少,都肯定阻不住白衣军。
军队不是护卫亲兵,他们对杀手似乎有着天然的压制,几乎从无败绩。一直以来,夏牧炎都是寄望于马笃善的驻地军能将白衣军阻截在城外。以六对四,只是阻截而已,本不算甚么难事,怎竟没能截住?
还有,城关怎么开了?不是有八千余执金卫把守么?便是只算夜勤,那也有三千多人,怎会被冲开?颌王府是如何办到的?
何复开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这会儿却不知该去问谁,只得茫然地摇着头,喃喃道:“教我该如何去跟王爷报啊?”
黑衣汉子只低着头,并未答话。他不敢答,也不知该如何答。
这时,又一个黑衣汉子行了上来,躬身报道:“何总管,胡大人被颌王府拿下了。”
“你说甚么?再说一遍!”那汉子说得很明白,何复开也听得很清楚,然,他仍让那汉子再说一遍。
他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那汉子讲错了。
“胡大人领着执金卫去颌王府的路上中了埋伏,且颌王府趁胡大人调兵遣将的时候,派人拿下了醴国公府和平昌伯爵府。眷属被拿住,大军又被火油圈困住,胡大人便束手就缚了。”
这下,汉子说得更明白,何复开也听得更清楚了。
胡秀安被拿住了,胡家完了。一夜之间,赟王府已孤立无援。何复开正想让人去找胡秀安,要他派执金卫来抵住白衣军,没想到他竟先一步被制住了。
世人说的“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
“集合坤组的人,备好两辆马车,在杏塘会合。”何复开咬牙令道。
百里毅记着自己的承诺:挡不住赟王府的辇队入宫,就杀了夏牧炎。
自己带来的一千五百多人,所剩不过百余,且各个负伤、中毒,疲累不堪。反观赟王府那边,尚有一队人马未曾出手,正冷眼与他们对峙。
“癸组,跟我上!”一个身穿百夫袍服的中年汉子冷喝道,言毕拔刀冲向了百里毅。
此次赟王府护送辇队的人有五组,共两千五百人,由护卫百夫郝海山和覃惊龙领队。这五组人中,癸组离辇车最近,自然也是夏牧炎最信得过的一组人。
“铿!铿!铿!”
覃惊龙上来便和百里毅硬碰硬,一时刀剑相激,火星四溅。
“这是个高手!”甫一交上手,二人心里便生出了相同的想法。
覃惊龙之所以上来便硬碰硬,是因他知道眼前这个老者已经中了毒,且与辇队护卫激战了半个多时辰,自己年轻且一直在旁歇着,体力必然大为占优。
百里毅之所以愿和他硬碰硬,只因他知道自己今日定然无法活着回去了,但求速战速决杀了这个护卫百夫,卫队群龙无首,或可趁隙袭击辇车杀了夏牧炎。
辇队中冲出一百多人,同时杀向了百里毅身后的那群伤兵。
“咚!咚!咚!”
梅远尘在盐政司府侧门下马,上前叩了门环。以他的武功,越过这道墙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然他并未这么做。
“云爷爷、傅二叔他们守着府上已经够累了,怎能再惊着他们?”他是这么想的。
“门外何人?”薛壬馍惊了个冷颤,低声喝道。他是丑时初刻开始值夜的,这会儿天快亮了,睡意最是沉重,听了这叩门声,瞬时警醒。
梅思源任清溪郡察司时,薛壬馍便是府上的护卫,那是他尚年少,最喜欢跟梅远尘耍玩。五、六年过去了,梅远尘已长成少年,他也娶妻生子为人夫为人父。
这个声音,梅远尘自然熟悉,听到应答,他笑着回道:“薛叔叔,是我,远尘。”
“公子,是你?”门内传来薛壬馍欣喜的声音,接着门从内而开。见楹下站着的正是自家公子,薛壬馍脸上喜意更盛,兴高采烈道:“公子,真是你!太好了!快进来!快进来!”说完,边拉着梅远尘往院子里走,边朝内大声叫道,“老爷、夫人,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海棠向来少眠、浅眠,先前是要照料梅远尘起居,近来却是心绪烦闷,睡意寡淡。她是女眷,自然住在内院,卧房便在其间靠外的位置,离侧门最近,不过四、五十丈远。
她正由伙房端来一木盘的温水,备着一会儿洁面,忽听院外传来“公子回来了~~~”的声音。
“嘭!”一盘水砸在地上,却已不见了海棠的身影。
太阳升了起来,整个世界却如陷入了昏睡。
徐寒山抱着父亲的尸体,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