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九, 大吉,宜出行,宜嫁娶。
纵然昭康帝对裴灵碧这门婚事心存芥蒂, 但到底是他的女儿, 且皇后膝下的嫡公主出嫁, 嫁得还是左相家的嫡幼子, 若是寒酸了, 丢得不仅是周家的脸面, 还有皇家的威严。
裴灵碧出嫁的排场算不上盛大隆重, 但公主出降该有的基本规格还是在的。
陶缇作为东宫太子妃,裴灵碧名义上的嫂嫂, 自然也要参加这婚宴。
甘露宫内,看着周皇后带着一众命妇和喜婆围着裴灵碧,替她梳妆打扮,说各种吉祥话, 陶缇安安静静的坐在一侧, 无聊得想嗑瓜子。
玲珑见自家太子妃又偷偷打了个哈欠, 小声道, “太子妃您再坚持坚持, 再过半个时辰,花轿就来接了。等二公主上了轿, 您回去睡个午觉。”
陶缇乌黑的眼眸困得有些湿漉漉的, 点了点头,“嗯, 我知道了。”
相比于裴延,她这还算好的,送完裴灵碧上轿, 就没她什么事了。
但裴延不一样,他怎么说也是裴灵碧的皇兄,待会儿还要与裴长洲一起给裴灵碧送嫁,晚些还得代表皇家留在周家吃喜宴。
今早出门的时候,裴延就跟陶缇打了声招呼,说是他今日可能会晚些回宫,让她别等他,早些歇息。
思及此处,陶缇愈发心疼自家夫君。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忽高忽低的哭泣声。
陶缇抬眼看去,就见一身华丽红色嫁衣的裴灵碧拉着周皇后的手呜呜的哭,周皇后素日端庄温和的脸上也露出深深的不舍来。
母女俩执手相看泪眼,一个用眼神求着:母后,我不想嫁。
一个用眼神回着:你先忍着,再忍一忍。
这母女惜别的一幕若是让不知内情的瞧见了,定要为她们母女情深所动容。可殿内大部分的人都知道裴灵碧这门婚事是怎么来的,自然也清楚她这是不愿意嫁,而不是不舍得。
裴灵碧心头恨呐,怨呐!
但事已至此,她再不想嫁,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花轿。
在走出大殿时,裴灵碧瞥见试图低调的陶缇,眸中泛起阴恻恻的恨意。
若是目光能杀人,陶缇估计已经被她大卸八块了。
说实话,盛装打扮的裴灵碧还是挺漂亮的,可惜这眉眼间没有半点新嫁娘的欢喜,只有遮不住的戾气与哀怨。
陶缇啧了一声,无所畏惧得对上裴灵碧的目光,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裴灵碧果然被她这模样气到了,咬紧了牙。
不明所以的喜婆只当二公主还舍不得,挽着她的手,催道,“二公主,该出门了,可莫耽误了吉时啊。”
裴灵碧这才忿忿的收回眼神,缓步往殿外走去。
甘露殿外早已候着长长的公主卤簿和仪仗,那辆十六人抬的花轿十分华美,在华丽花轿前,是送嫁的裴延和裴长洲,两人都骑着白马。
今日的裴延穿着一身月白色云纹锦袍,他身骑白马,午后明净又充沛的阳光洒在他挺拔的身躯上,显得他愈发高大俊逸。
他总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一个,仿佛生来就是让人仰望的。
有他的存在,周遭的一切都成了陪衬。
此刻,被陪衬得最惨烈的,莫过于裴长洲——
同样是锦衣华服,同样是白色骏马,可裴长洲与裴延在一起,□□场上就被比了下去。
莫说陶缇这个戴着“恋爱滤镜”的,就是其他人瞧着花轿前的两位皇子,也忍不住在心里比上一番。
平日里瞧着三皇子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怎么与太子殿下一比,就像是锦鸡与凤凰,差距立现呢?
陶缇这边笑眯眯的欣赏着裴延的美色,裴延也心有感应般,朝着她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弯起嘴角。
有时候,一个眼神便足矣抵过千万句情话。
不多时,喜婆喊着起轿,长长的仪仗便在一片喜庆的礼乐声中走向外宫门。
离宫前,裴灵碧特地去紫宸宫拜别昭康帝。
看着她那张哭花的脸,昭康帝板着脸,心绪复杂。
在他印象中,小时候的裴灵碧虽然有些娇气,但还是乖巧可爱的。只是不知道为何长大后,竟养出这样诡计多端的心肠来。
他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只冷淡道,“你嫁去了周家,从此便是周家妇,你好自为之。”
他偏过头,摆了摆手,“去吧。”
裴灵碧哭的更惨了,泪珠子断了线般落下。
一旁的宫女看得心惊肉跳,连忙劝着,“公主别哭了,今日是您大喜之日,这样漂亮的妆容哭花了可不美了。”
裴灵碧才不管这个,她讨厌周绍辉,讨厌这门婚事,她哪里还有心情去考虑美不美?
昭康帝不理她。
太监总管李贵扯出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二公主,驸马都尉还在外头等着您呢。”
裴灵碧也不好再赖着,行了个礼,在宫女搀扶下走出殿内。
驸马周绍辉早早就候在宫门外,他也不乐意娶这位脾气倨傲的公主表妹,但事到如今,他不想娶也要娶,最多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起码表妹长得也算娇俏可人,他不吃亏。
吹吹打打的乐声渐渐地远去,偌大的皇宫又归于安静。
长安城外却开始沸腾起来,百姓们摩肩擦踵,伸长脖子看着公主出嫁。
等迎亲队伍从朱雀门出来,百姓们的目光却不知不觉被送嫁的男人给吸引了。
“那位身着月白色锦袍的郎君是哪位?气度真是不凡呐!”
“这可是太子殿下!”
“啊?太子殿下?不是说太子身子孱弱么,怎么我瞧着他气色红润,精神气十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