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胡桂扬迈步往里走,像是在回自己家中,可这里并不是他的家。
街上人来人往,多是前往附近的灵济宫上香,守门的几名卫兵与差役没有特别注意哪个百姓,因此,直到胡桂扬快要迈过门槛,他们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怒斥。
“我是西厂校尉。”胡桂扬笑道,轻轻拨开几只抓向自己的手掌,对近在咫尺的刀枪则视而不见。
西厂门口共有四名持枪卫兵、四名佩刀差役,同时打量来者,看到的不是校尉,就是一名寻常百姓,鞋上沾满泥巴,看样子是从远处一路走来的。
“我叫胡桂扬,就是厂公经常提起的那名锦衣校尉。”他又补充一句。
八个人听到这句话,都是一愣,随后大笑,中间有脾气不好的,抬腿就踢,“原来是个疯……哎呦!”
胡桂扬抓住踢来的脚,轻轻一拽,差役横在半空中,胡桂扬展开胳膊,将他夹住,轻松得像是从市场上买只鸡,随手一夹。
差役惊恐大叫,其他人大惊,刀枪齐齐指向“疯子”。
胡桂扬动作奇快,在几人当中穿梭,连踢带抛,将他们扔入空中,嘴里不停提醒:“抓紧喽。”
胡桂扬将夹在臂下的差役改为双手捧抱,然后拿他垫底,接取空中掉下来的其他人,这就是为什么需要他们“抓紧”。
八个人摞成一叠,下面的人被压得哇哇大叫,上面的人则被吓得大叫哇哇,双手双腿紧紧缠住同伴,不敢稍动。
西厂大门紧闭,只有偏门打开,胡桂扬捧着几人,用半蹲的姿势迈过门槛,“上面的人小心,别碰到头。”
胡桂扬硬闯的时候就已吸引街上行人的注意,这时的举动更是出人意料,不分步行、骑行、坐轿,原来缓缓拥向灵济宫的众人,这时都挤向西厂。
从动手到进门,胡桂扬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亲眼看到者寥寥无几,后面的人只能听别人转述,越传越夸张,连灵济宫里供奉的二徐真君,似乎都跑来打听消息。
胡桂扬进门走出不远就将八人轻轻放下,卫兵与差役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吓得全趴在地上不敢动,其中一位甚至仍然紧紧缠住下面的同伴,闭眼大叫。
胡桂扬不理他们,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叫道:“厂公,得力干将前来拜见!”
数十人从各间房里探头、探身,看清来者的相貌之后,有人悄悄退回房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其他人不认得胡桂扬,但也陆续效仿,将房门关紧。
西厂大门外的街上挤满了人,里面却没几个人露面。
胡桂扬进到前院,直奔正厅,对面终于有人迎上来。
“你、你、你……”霍双德指着胡桂扬,满脸惊骇。
胡桂扬上前握住太监的手,好像他们是极熟的江湖同道,“霍总管风采依旧,咱们西厂变化可挺大,我才几天没来,大家就不认识我了。”
霍双德想要抽手,却怎么也抽不出来,心里既困惑又恼怒,一时间反而不知该如何应对,“你小子……跑哪去了?”
“这里跑跑,那里走走,没办法,既入西厂,就不能闲着,今天是大年初一,霍总管不也在公厅值守?厂公呢?在宫里过年呢?”
霍双德终于将手掌抽出来,气得满脸通红,“你还敢回来!”
“别人都在过年,我却巴巴地来咱们西厂效力,不算功劳,也算苦劳吧。哦,给霍总管拜年,祝总管今年步步高升,司礼太监的位置指日可待。”
在宫里,司礼太监地位最高,位于两厂之上,称得上是万阉瞩目,可是没人敢说出这样的野心,更不会当成祝福。
霍双德脸色更红,正要叫人过来收押这名不识趣的逃亡校尉,另一名校尉从大门处匆匆跑来,对他耳语数句。
霍双德脸色微变,重新打量胡桂扬,语气立刻缓和下来,“你练成神功啦?”
胡桂扬笑道:“这个怎么说呢,运气太好,不用练,神功自己附身,我撵都撵不走。”
霍双德心里一惊,干笑两声,拱手道:“恭喜胡校尉,咱们……去偏厅坐会。”
“厂公人呢?今天还来吗?”
“呃,我这就派人去宫里送信,厂公应该会来一趟。”
“再好不过。霍总管,我今天走了不少路,只在早晨吃过一点人家送我的年夜饭,这都是下午……”
“放心,我给你安排。”霍双德将胡桂扬送入偏厅,然后出去一趟,很快回来,脸上堆笑,手是端着一只盘子,“没什么好东西,正好过年,有一些坚果、蜜饯,你先垫一垫。”
“多谢。”胡桂扬抓起就吃,笑道:“有点水喝就更好了。”
“有有。”霍双德一反常态,态度和蔼,有求必应,立刻再出去,亲自拿来一壶热茶。
吃喝一通,胡桂扬拍拍肚皮,从怀里取出一块碎银,“来得匆忙,准备不周,银子不多,请霍总管收下,权当压岁钱吧。”
霍双德一开始连连摆手拒绝,听到最后几个字愣了一下,笑道:“我多大岁数,你小子才几岁,竟然给我压岁钱?”
“抱歉,不懂规矩,但这块银子请霍总管务必收下,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心意”的确只有一点,霍双德微皱眉头,“我不需要你这点儿……行行,我收下,心意领了。”
霍双德拈起碎银看了一眼,怀疑这点钱够不够买那些上好的干果与蜜饯。
“胡校尉现在是货真价实的郧阳异人了?”霍双德手里端着茶杯,小心问道。
“的确发生一点变化,至于是不是异人——我现在特别想与童丰再比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