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田政废,册籍无存,下自百户、千户,上至指挥、镇守太监﹑总兵等官,无不役使屯军。”
吕大器面露沉痛之色,恨恨道:“早在正统年间,逃窜军户十之五六,如今怕是十之一都无存。”
朱谊汐默然。
他以为边军不堪,最起码也得撑到弘治、嘉庆年间,谁能想到早在正统年,叫门天子朱祁镇时期就崩坏了。
而此时距离大明统一天下,才过去六十年啊!边军设置更是不到五十年。
对于卫所制,朱谊汐知道的不多,最明显的莫过于吃空饷,占屯田了。
“边军之弊,我也略知些许,不知吕卿可能详述?”
“老臣知无不言。”
吕大器心喜,脸色突兀严肃起来,带着沉痛的口吻:
“其一者,莫过于屯田废占,兵户难以自给自足,不得不卖妻卖子,逃亡天下……”
在洪武时期,军屯占地六千万亩,而到了弘治年间,就只剩下三千万亩,正德年间降为1600余万亩。
万历年间,首辅张居正组织对全国土地重新进行丈量,这次量出被隐瞒屯田6350余万亩。
这些流失的军屯大多被各级军官、皇室宗亲、世家大族所侵占。
张居正的变法,不仅是要扩增赋税,也是要强军,梳理军屯,可惜不了了之。
“如今朝廷中兴,边军百废待兴,正可重拾军屯,再复洪武年间之盛举。”
吕大器气势徒然倍增。
“嗯!”皇帝点点头:“继续说。”
“其二,就是官役屯军,军官私役边军,以致边备废弛,寇贼轻玩……”
这些军官们役使军队为自己干活,开垦土地,挖沟渠,修房屋,耕自家地,用朝廷的钱粮来奴役军队给自己干私活,免费劳动力谁不喜欢?
这样的后果,则是军官们广置田产,成为地方大地主,而军户就沦为佃户,甚至是私奴。
“其三,则是赋税太重……”
没错,军户的土地并不是白种的,你还得交钱,交租给朝廷。
军户们一边守着长城,还得种田,种田还得交税,这谁不逃亡?
而且这税还不合理,无论贫瘠还是肥沃,征收标准都一样,漠北和漠南收成能一样?
所以早在洪武年间,逃兵就屡禁不止,实在是边军太苦了。
“其四,军官难用,百户之子为百户,千户为千户,子难肖父,以至于上梁不正下梁歪,边军日益不堪,万里长城也腐朽成了筛子。”
吕大器说到这,哭笑连连:“三百年来,衮衮诸公并非未见此弊病,但实难改之,只能不断地修堡修城,枉用钱粮作糊裱匠……”
这些弊病,朝廷上聪明人都能看到,也定然有为国而不惜身的人,但提出也却难施行。
边疆重地,一旦出了乱子,国家倾覆只是等闲,也只有如今,漠南平稳时,才敢施行,也敢提出。
“检地,选兵,改制边军。”
吕大器这时,终于吐露出最后的手段。
朱谊汐听完,站起身,屋内冰盆极多,散发着阵阵凉意,他心思忽然就转到了地下。
如果把地暖中输送井水,那是不是把温度降下来?这可比冰盆强多了。
走了几步,他才回过神来,感慨道:
“这个世界不缺少发现问题的人,更不缺少提出想法去解决的人,但唯独少一样——解决问题的人。”
“朝堂上,御史们习惯挑刺,提出的问题建议多如牛毛,但真正会有人去施行,却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