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三年的秋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些，乾清宫内的园子里已经有了些许落叶。</p>
亲口赐死了儿子，朱标心如槁木，心如死灰，有气无力地卧在榻上。</p>
太医又来进汤药。</p>
朱标十分厌烦地说道:"先搁下吧。"</p>
太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乾清宫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p>
十几天的时间里，朱标没有迈出过乾清宫的大门。</p>
朱桢、朱椿、朱允熥先后来过来看过，朱标始终默然无语。</p>
他像一头受伤的狮子，独自舔着血淋淋的伤口。</p>
爹没了，娘没了，发妻没了，五个儿子死了两个。</p>
朱标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p>
治国吗平天下吗？省省吧，连家都治不好。</p>
教化万民吗？连自己的儿子也教不好。</p>
四十好几了，朱标突然幻灭了。幻灭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恐惧。</p>
大明天子，四方万邦的共主，怎能如此软弱呢？</p>
乾清宫冷冷清清的，太子东宫却是一派忙碌慌乱的景象。</p>
成群结队的太监宫女进进出出。</p>
几十个太医神情焦灼地站在太子妃寝殿门外等着。</p>
按照推算，蓝灵儿的预产期本来在九月中旬的。</p>
可是九月初三，羊水却突然破了。</p>
蓝灵儿不懂，朱允熥更不懂。</p>
宫里面年长的太妃都跟着儿子们去了藩地。</p>
太子东宫竟然连一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p>
蓝灵儿在房里喊:"快去，叫我娘来！叫我奶奶来！"</p>
朱允熥忙打发人去请。</p>
蓝夫人听见孙女要生了，带了两个媳妇陈氏、谢氏，慌慌张张往宫里来。</p>
朱允熥如同见了救星。</p>
"啊！"</p>
"啊！"</p>
"啊！"</p>
这时候，篮灵儿在产房内撕心裂肺地喊。</p>
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朱允熥心惊肉跳，拔腿就往里走。</p>
一个老太医拦住了他，"殿下稍安勿躁，一会就好了！"</p>
朱允熥大怒，一把掀开太医，"混账！孤进去看看又能怎么啦？"</p>
老太医不敢多言。</p>
产房里七八个产婆侍候着。</p>
有的按着蓝灵儿的肩。</p>
有的按着蓝灵儿的腿。</p>
有的揉着蓝灵儿的肚子。</p>
陈氏和谢氏一左一右拽着蓝灵儿的手。</p>
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蓝灵儿一半是紧张，一半是害怕，脸上汗涔涔的，嘴角噙着一缕头发，咬着牙在喊:"娘！娘！"</p>
陈氏浑身发抖，拍着蓝灵儿的手，"我儿！我儿！"</p>
朱允熥心如刀绞，叫道:"灵儿，我在这里。"</p>
蓝灵儿也看见了他，凄然一笑。</p>
朱允熥想去抓他的手，被蓝夫人拦住。</p>
"殿下，这可不是你待的地方，快点出去吧！"</p>
说着，把朱允熥硬推了出去。</p>
朱允熥站在门外，听见蓝灵儿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走过来走过去，看见谁都想踹上一脚。</p>
产房内，蓝灵儿还在痛苦地大叫，不论产婆怎般安抚，都停不下来。</p>
蓝夫人大声喝斥道:"孙女，省点力气吧！别忘了你是太子妃！"</p>
蓝灵儿瞬间安静了下来。</p>
听不见蓝灵儿的声音，余允熥更心焦了，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祈祷。</p>
产婆一声声喊:</p>
"太子妃！"</p>
"用力！"</p>
"用力！"</p>
"太子妃！"</p>
"用力！"</p>
朱允熥心悬到嗓子眼，只听见蓝灵儿大叫一声:“啊！”</p>
声音如此之凄厉，朱允熥已经魂飞魄散了，两只腿不由自主地发抖。</p>
"哇！哇！哇！"</p>
清亮的啼声响起，宛如天籁一般。</p>
“生了，生了！是个小皇孙！”产房里一阵阵欢呼。</p>
产婆喜笑颜开，手脚麻利地用和软的褥子将婴儿裹上。</p>
朱允熥快步走了进去。</p>
蓝灵儿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