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春光明媚，草长莺飞，燕子衔泥。</p>
永寿殿里，老朱家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p>
朱元璋大口大口嚼着烧饼，大口大口喝着稀饭，乱蓬蓬的白胡子上沾着一粒粒黑芝麻。</p>
朱椿道:"大哥，今年几件大事，第一是三月份科考要开场了，第二是六月份允熥要大婚了，第三是九月十八日是咱爹今年七十大寿，都是一等一的大事，大哥有什么示下，臣弟好和六哥照着去办。"</p>
自从有了朱桢和朱椿充当左膀右臂，朱标轻松多了。他不紧不慢说道:</p>
"科考是为国选才，需认真仔细去办，不可出丝毫的差错，任命刘三吾为主考，白信蹈为副考。"</p>
"目前到处都需要用钱，国用十分拮据，允熥大婚的用度尽可能节省，切不可铺张浪费。"</p>
"爹的大寿是件大事，要办得热热闹闹的，叫弟兄子侄们到时候都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聚聚。"</p>
朱椿答应道:"大哥说的是，臣弟知道了。"</p>
朱元璋放下大海碗，捋了捋胡须，将十几粒芝麻放在口中，说道:"老十一，你给老三写封信，叫他到时候早点过来。"</p>
朱椿答应道:"是！"</p>
朱元璋拍了拍朱允熥肩膀，问道:"孙子，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p>
朱允熥正在出神，吓了一跳。</p>
永乐二年，就是历史上的洪武三十年。</p>
这一年，将是惊心动魄的一年，弄不好，将会有一起大案——南北榜案——发生。</p>
此案将会对明朝的历史走向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p>
作为大明的太子储君，绝不能听之任之。</p>
他说道:"爹，今年的科考，能不能改一改？"</p>
朱标蹙着眉问道:"为什么要改？"</p>
朱允熥道:"儿臣前几天看了前面五场科考的取士记录，吓了一大跳，觉得咱们科举的规矩己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p>
朱允熥前不久就提过改革科举，惹得朱标好一顿训斥，说他无事生非。</p>
朱标今日又听老调重弹，很是不悦，嗔道:</p>
"国家以清静无事为兴盛，开国以来每次科考都考得好好的，你为什么屡屡要改科考？"</p>
朱允熥道:"父皇息怒，且听儿臣细讲。"</p>
"洪武四年，取士120人，北方31人；"</p>
"洪武十八年，取士472人，北方133人；"</p>
"洪武二十一年，取士94人，北方16人；"</p>
"洪武二十四年，取士31人，北方进士5人；"</p>
"洪武二十七年，取士99人，北方17人。"</p>
"南方进士占比太多，而北方进士占比太少。因此儿臣主张从这一科起，分成南北榜。南榜取士六成五，北榜取士三成五。"</p>
朱标怒道:"你倒是记得挺明白，但开口即错。一统山河，自然一榜取士，南北二榜，成什么体统？"</p>
朱允熥道:"长此以往，儿臣怕北方读书人不满，生出事端……"</p>
朱标打断儿子道:"你这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p>
"南方诸省——南直、浙江、江西、湖广、福建——经济繁荣，人口稠密，从赵宋起，文教发达程度就远胜于辽、金统治之下的北方，到了赵宋南渡后，南北差距更大了。</p>
江南士绅之家多以读书、科举、做官为荣，大量开办村学、族学、乡学，许多世家大族，累积藏书高达十万册，小康之家，藏书千册者比比皆是。此种风气之下，连贩夫走卒都颇识得几个字。"</p>
"而北方诸省——北直、山东、山西、河南、陕西——被辽、金异族统治了近二百年，文教自然鄙陋不堪，又在元末大战中饱受摧残，除黄河沿线、运河沿线几个大都会之外，人口特别稀薄，读书风气更是远逊于南方。</p>
"全国人口，南七北三，开科取士，南八北二朝上，不是很正常吗？"</p>
朱允熥嗫嚅道:"南八北二也还好，儿臣是怕这一科北方没一个考中的，闹将起来了，怎么办？"</p>
朱标气极反笑，说道:"你这就是杞人忧天。北方士子也是十年寒窗苦读，怎么会一个也考不中？"</p>
"我是说万一呢？"</p>
"哪有那么多万一？"</p>
朱桢也说道:"允熥你想多了，北方偌大几个省，不可能一个也考不中的，不过是这多一点少一点的区别而已。"</p>
朱椿也说道:"分南榜北榜不好，一碗水是永远也端不平的，白白得罪人，不如糊涂过去。"</p>
朱标教训儿子道:"听听十一叔咋说的，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分南榜北榜，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的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