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异传》里面，戴祚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鬼故事。</p>

这故事发生在建武二年。这一年三月初七，被俘的晋愍帝司马邺在汉赵遇害的消息传到江东，已被尊为晋王的司马睿，立即在家里换上孝服，结庐而居，为司马邺守丧。</p>

三月初十，在建邺的臣工们，随即向司马睿进谏，声称“国不可一日无主”，请求司马睿加皇帝尊号。</p>

见大臣们说的义正言辞，司马睿也就顺着他们说，眼下宗庙废绝，亿万人民无所依靠，既然大家都勉励我担负重任，我也不敢推辞，就从了你们吧。</p>

于是，三月初十当天，司马睿就从晋王直接升级为皇帝。旗下的各路官员，也随着建邺地位的提升，纷纷得到了晋升。</p>

而先前曾在晋王府任过丞相从事中郎的张闿，这会儿还呆在老家丹阳为母亲守孝。随着司马睿上位的消息传到丹阳以后，张闿还接到了一封密信。信上说，兄弟，你的孝期已经满了，速速回京。</p>

话说这个张闿，原本出身就不容小觑，他的曾祖父是赫赫有名的张昭。东汉末年，张角一声“贫道张角，请大汉赴死”，张昭眼见形势不对，就举家南渡漂到了扬州。</p>

而且，张昭到扬州后，很快就站住了脚。等诸侯纷争小霸王孙策创业时，张昭就在孙策得旗下当上了长史、抚军中郎将，孙策的文武之事全都委托给了张昭。</p>

后来，孙策临死之前，把孙权也手把手地交到了张昭手里，可谓是孙吴的肱骨之臣，按孙权的话说是“入宫则拜孤，出宫则拜君”，这地位和刘蜀的武侯也有的一拼。</p>

所以，等张闿到当时还未登上帝位的司马睿府中任职的时候，张家已经算是江东土生土长的门阀了。</p>

既然家族是门阀，作为世家子的张闿就得保持门阀子弟的作风。虽说京城里传来的消息是要自己速速回京，但张闿从没管那么多。</p>

从丹阳到建邺，一路上张闿不紧不慢地驾着牛车慢悠悠地晃荡，路上还时不时随便做点扶老奶奶过马路的善举。毕竟，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嘛。</p>

等走到建邺城外，离城门还有个四五里地的时候，这天，天色已麻麻黑了。</p>

走着走着，前面突然传来有人呻吟的声音，张闿觉得有些奇怪，等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个人躺在路边捂着脚哀嚎。</p>

于是，张闿就呵住了牛，把车停了下来，自己也从车上跳了下来，走到那人身边，问他怎么啦？</p>

见有人问，那人抬起了头。告诉张闿，自己是南楚人，来江东游历，走到这里时，足疾复发了，走不得路。这荒郊野外的，又没个亲友可投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p>

虽说张家这个时候已经是江东的门阀了，但论起祖上，也是从北边搬过来的。曾祖初到江东时见到的那些苦楚，张闿也时常听家里的长辈谈起过。</p>

而且，晋王从洛阳过来时，身边也有很多跟着他一起到建邺安家的。在母亲去世之前，张闿也听同僚们说过一些北方的事情，什么“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从同僚们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张闿还看得出他们眼里的惊恐。</p>

因此，在听得到这人说自己是从南楚过来游历，然后旧疾复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很不是滋味。</p>

于是，张闿就问那人，要不你跟着我进城吧，先到我家里歇歇，再找个郎中帮你看看，等好了之后再做打算。</p>

面对张闿的征询，那人倒也干脆，要的要的。</p>

张闿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牛车，再看了看还在抱着脚的这个南楚人。自己牛车上的驾驶位不宽，要是两个人挤在上面的话，不好赶车。</p>

车后面倒是宽敞，只是上面堆满了东西。于是，张闿转身爬上牛车，把车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可是收拾出来的地方还是有点窄。</p>

张闿想了一下，索性把车上的东西给搬了一部分下来，丢弃在路上。然后扶着那个南楚人上了牛车，让他躺在自己的身后，继续慢慢地往建邺城里赶。</p>

进城之后，很快就到了张闿的家。张闿扶着这个南楚人下了车，把他安置在客房坐下，然后告诉他自己去找个郎中，瞧瞧他的脚。</p>

从张闿扶这人上车到张闿告诉他自己准备去找郎中之前，一路上，这个南楚人一句话都没有和张闿说，即便进到张闿给他安排的客房，这个南楚人也没有表现出一点感谢的意思。</p>

现在，听到张闿说要去为他找郎中，这个南楚人终于开口说话叫住了张闿：你不用去找郎中，我实际没有病，不过就是想试试你吧。</p>

听到这个南楚人这么说，张闿不禁有些冒火了。你是个什么人啊，怎么这么消遣人呢？要知道，先前担心你的脚不方便，我可是把车上好不容易搜到的典册都给丢弃了。现在你说你没病，这不是把好心当做驴肝肺嘛。</p>

看着张闿生气的样子，那个南楚人更是啧啧一笑。不瞒你说，我可不是人，是奉了冥府北台的命令，前来收取你的性命的。</p>

从丹阳过来，跟了你一路，发现你是连扶老奶奶过马路、帮小孩子捡丢失的鞠秋这些事情都肯做，怜惜百姓，是个好人，又不忍心抓你。</p>

可是现在上面定下的时辰又快到了，还是想再试下你，所以就装着病发了躺在路边，看你会怎么办。</p>

不曾想，你不光是停下来问了我，还愿意带我进城到家里养病。并且考虑到我腿脚不方便，把车上的典册都扔了，空出地方来让我躺着，确实很感激。</p>

但是我又是听命而来，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身不由己，怎么办呢？抓你，感觉又对不起这些天观察你之后得出的结论，不抓你吧，我又熬不过去。算了，我先离开一会儿，看有没有法子。</p>

听到这个南楚人这么说，张闿顿时很吃惊。这个南楚人跟了自己一路，一直没有动手取走自己的性命，居然说因为观察自己。</p>

看着这个南楚人动身要走，张闿赶紧他拦了下来。既然大家同行了这么久，也算是缘分，你先别急着走，既然你说自己是鬼，那就也容我准备点酒食，请你享用一番。</p>

张闿这么一说，那个南楚人随即便停下来，坐在房里，等着张闿去准备酒食。</p>

很快，张闿就端着一头蒸熟的小猪和一壶酒进来了。放在桌子上，请那个南楚人享用。</p>

那个南楚人也不客气，当下就坐在桌子前大快朵颐起来。</p>

见这个南楚人吃的这么香，张闿却流下泪来。等他吃完以后，张闿淌着泪水问这个南楚人，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相救呢？如果有法子的话，还是请你救一救我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