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他不舒服，他也不会叫她舒坦。</p>

胡女开口，又掷地有声地丢出了唐今这会最怕的那两个字：</p>

“娶、我。”</p>

唐今的耳朵都差点被这两个字给震聋。</p>

并非因为胡女的声音有多大，只是因为唐今实在怕了他这两个字。</p>

女子怎么能娶……</p>

唐今想要开口争辩，想要推开胡女，可是阿林之前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又开始在她耳边响起：</p>

“就算同为女子，摸、抱、亲，那也是不对的——是不能这样的。”</p>

“被亲的女子要是生气了，就该惩罚那个亲人的。”</p>

“要是被亲的女子没有生气，自己主动说了只要亲人的那个负责——那亲人的那个就该负责。”</p>

……</p>

那亲人的那个——就、该、负、责。</p>

唐今看着身上的胡女，神色愈发僵硬。</p>

阿林是不会骗她的。</p>

阿林自小脑子就比她好，说的话也都不会有错。</p>

所以……</p>

亲了人家就该对人家负责。</p>

哪怕她不喜欢女子——这已经跟她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没有关系了。她做了，就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p>

她不能当那种平白无故欺负人的坏人。</p>

阿林都那么说了的。</p>

唐今看着身上还冷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她的胡女，沉闷半晌，猛然又自己拉过被子把自己的脑袋给罩了起来。</p>

阿林都那么说了。</p>

可是……</p>

唐今紧紧攥着手里那一床被子。</p>

胡女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看她这样的举动，以为她还想用这样幼稚的方式来躲避自己，顿时就又伸手开始拽她头上的被子了。</p>

唐今抓得紧，胡女也拽得狠。</p>

一床被子被两人这么拉扯着，缝线的地方都被拽得开始绷紧。</p>

为了这唯一的一床冬被考虑，唐今还是松开了手。</p>

胡女还在那使劲，她一松手，胡女不察整个人就往后倒。</p>

唐今扶了他一把。</p>

但把他扶正，没让他做别的，唐今就看着他的眼睛先问了他一句话：“你要回西域的。”</p>

胡女眉心一皱，一时倒也没再做什么，只是坐正身子冷眼看着她，看她到底想说些什么。</p>

唐今敛了下眸子，一张比胡女粗糙了许多的脸上，并没有像是胡女那样靡艳而华丽的色彩。</p>

沉闷，粗冷，便像是没有被雪覆盖前的，那一片一望无垠的大漠黄沙般。</p>

他迟早是要回西域的。</p>

“为什么还要我娶你？”唐今问出了后面的话。</p>

他迟早要回西域，而唐今眼下这种情况也不可能跟着他一起回西域去的。</p>

她也有自知之明，不管是她自己本身的条件，还是她目前所处的环境，都不可能让明显是从富贵窝里养出来的胡女放弃回家，就这么跟她一直过下去。</p>

既然她们迟早是要分道扬镳的，为什么还要她娶他呢？</p>

胡女倒确确实实被她这个问题问得卡了一下。</p>

他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没想过她会考虑这个问题。</p>

不过这个问题其实也不难解决的。</p>

只要他离开了这里回到西域，自有办法帮她从这军营里脱身，接她一起去西域。</p>

到时候他们依旧可以……</p>

胡女的思绪突然断了一下。</p>

……他想这些做什么。</p>

他又不是真的要她娶他，他只是打着这个幌子，逼她更快、更尽心地帮助他早些回到西域而已。</p>

毕竟她一直说自己喜欢男人，而在她眼里他是个女子。</p>

她无法接受娶他，又会觉得是自己先亲了他需要对他负责，不好拒绝他，就只能想办法尽早送他离开回西域。</p>

他只是在利用她的好心，利用她的责任心而已。</p>

他是不可能真的让她娶的……</p>

当然也不会让她嫁了。</p>

他怎么会娶一个陈人当……呢。</p>

最多，待他回到西域以后，他便让人来凉州接她，不论她是要钱还是要权，他都可以给她，就当作是她今日帮助他的回报。</p>

但是迎娶什么的……</p>

胡女的视线在唐今的脸上飘忽了一下，很快便撇开。</p>

脸上被气出来的红晕还没有散去，但这会……他好像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气了。</p>

反正，他是不可能迎娶一个陈人做……的。</p>

他也不能。</p>

说什么要她娶他，就只是为了更好地利用她而已。</p>

所以她刚刚问的那一句——他又何必考虑那么多。</p>

胡女心绪平复，再次抬眸对上唐今那双眸子的时候，眼底原本有些晃动的色彩也已经定下来了。</p>

他启唇，喉咙微微有些发紧，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一分异常，便又说了一遍：“娶我。”</p>

没有任何要回答唐今那个问题的意思，只是再次理直气壮，中气十足地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p>

唐今微微抿唇。</p>

好一会，她也偏头避开了胡女的目光。</p>

当初救下胡女，多少便是因为胡女当时的处境，让她想起她跟阿林过去的遭遇。</p>

她跟阿林当年都没有遇见过任何一个能伸手拯救她们的好人。她们就只能自救。</p>

可是自救真的太难太难。</p>

在最绝望最无助，沉沦在深渊最底端的时候，她们也多希望有一束光可以将她们救出深渊。</p>

只是她们到底还是没有撞见那束光，就只能拼出命去自己往有光的地方爬。</p>

如今虽然好像已经瞧得见光了，可当初在黑暗里时那种绝望，还是给她们留下了过深的刻印。</p>

所以如今，当唐今看见那个和过去的她们那么相似的胡女时，她便没法袖手旁观，冷眼待之。</p>

她救了胡女。</p>

但之后也确实是对胡女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p>

若换作是她自己，在黑暗中被人救出，可之后救她的那个人却又对她动手动脚想要欺负她……</p>

救了她是一回事，欺负她是另一回事，不是救了她就可以仗着对她的恩情随意欺负她的。</p>

这换到胡女身上也是同样一个道理。</p>

只是她大概率不会选择让对方负责……但胡女选择要她负责，也并非一个不合理的要求。</p>

但唐今之前想不明白。</p>

他要她娶他，可他迟早是要回西域去的……他迟早都要走，为何还要和她牵扯上呢？</p>

难道他真的瞧上了她？</p>

唐今分辨不出。</p>

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就干脆问了。</p>

可胡女却也没有给她任何一个应有的答案。</p>

或许是不会用汉话解释，或许是他自己也没有想明白。</p>

又或许他根本就不想跟她解释。</p>

但在她将这个问题问出来后，胡女还坚持要她娶他，那就说明，胡女真的是认真的了。</p>

唐今的想法也渐渐定了下去。</p>

阿林不会骗她的。</p>

阿林都跟她说过亲了人家就得对人家负责，她要是逃避责任，日后让阿林知道了……</p>

她也不想让阿林觉得她不好。</p>

唐今坚定了想法。</p>

她一直低着脑袋，胡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无法通过她的表情来揣测她的想法。</p>

只是他这样的思绪已经重新拉回来了，一想到他刚刚担心成那样，结果她就只是在为情弟弟走了而难过，他心里那股无名冷火就又烧了起来。</p>

“你……”他粗粗说了一个汉话字眼，就伸手抓上唐今的肩膀，要继续折腾他。</p>

但他的手才落到唐今肩膀上，就被唐今给直接抓着，抓进手里了。</p>

之前就已经被她抓过很多次手，接触过很多次她的手心了。</p>

可这一次，她的手掌好像异常的热。</p>

那带着茧子的粗糙的手掌只是抓过来，将胡女的手给包进去，都没有特别用力，便灼的他的手背肌肤有些不适。</p>

原本想要反抓住她的手，开始转变为想要从她滚烫的手掌心中抽出。</p>

可他一动，她却加大力气抓住了他。</p>

胡女都能感受到那带着热意的粗糙手掌，在摩擦过他手背时的细微糙痛。</p>

也不是痛，就是一种……奇怪的感觉。</p>

胡女皱紧了眉头，目光又冷冷抬起扫上了唐今那张脸。</p>

他是想叫这陈人放开他的手，可一抬起眸子，却见那陈人也正瞧着他。</p>

一双浅色的眸子因为被他挡住了光，而显得有些幽静。</p>

但那双眼底清明干净的色彩，并没有因此就变得混沌不清。</p>

她那样直直看着他，声音沉缓，没有过分激昂的情绪，就只是叫人觉得肯定与安心。</p>

“我娶你。”</p>

她坚定不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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