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七</p>
这个理由，其实很早之前唐今就已经跟他说过了。</p>
唐今垂眼看着他，“你我同为女子，同样处境艰难，我帮你，便像是在帮我自己。”</p>
长睫掩落，盖得那双浅眸中的光影有些深，有些重。</p>
但一点儿都不暗。</p>
她平静地诉说：“我帮我自己，又何须理由？”</p>
……</p>
胡女静静注视着她。</p>
相识这么久，他几乎从未听她说起过自身的任何事情。</p>
他不明白这个人的想法，不明白这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p>
究竟是什么样的一切，组成了像她这样的一个人。</p>
她的过去，她的未来，她正屹立着的当下。</p>
关于她，他什么都不知道。</p>
可是。</p>
之前瞧见过的，她那伤痕累累的后背，又好像无声将一些事情展露在了他的面前。</p>
静静注视了唐今许久，胡女忽而又别过了头去，用背对住了唐今。</p>
像是一点也不满意她给他的这个理由。</p>
正在唐今皱眉想着，是不是还是得给他抽几巴掌他才能消停的时候。</p>
他又回过了头。</p>
那双翠色的眸子里还是凝结着那样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冰，但他却开口，有些生涩别扭地念了两个字：</p>
“汤……镜？”</p>
唐今垂眸看着他。</p>
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好一会，瞧见那双翠色凤眸翻涌起疑似恼羞成怒的情绪，唐今才终于反应过来。</p>
他是在叫她的名字。</p>
汤镜……</p>
彳亍口巴。</p>
唐今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下来。</p>
又顺便问了一句：“你唤？”</p>
一直胡女胡女地叫他也不太好，既然他都肯喊她的名字了，应该也不介意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了。</p>
却不料，胡女在听见她这话后，又撇过了头去，背对着她，显然没有要把自己名字告诉她的意思。</p>
他这样的处境不愿说出自己的名字也可以理解，毕竟他的身份似乎并不一般，贸然说出名字让其他人知晓了可能会招惹一些麻烦。</p>
唐今想了想，决定给他先起了一个名字，方便以后喊人，“你既不愿说，那我日后便唤你‘小翠’了。”</p>
胡女凝眉，“翠？”</p>
唐今解释：“是你眼睛的颜色。”</p>
这下胡女听懂了。</p>
翠……</p>
那就翠吧。</p>
西域那边也常常用颜色一类的词语来给人起名。他的名字也跟眼睛的“翠”稍稍有些关联。</p>
胡女没有再说什么。</p>
这就是接受“小翠”这个名字的意思了。</p>
他好像变得好说话了。</p>
唐今多看了他两眼，“你……”</p>
胡女安静听她“你”了半天，却也没等到她的下文，皱眉看她就见她难得一副欲言又止抽搐犹豫的模样。</p>
唐今其实是想问他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的，毕竟他明显不像是什么普通的西域百姓——光是他那一身比牛奶还滑的皮子就绝对不是普通人家养得出来的了。</p>
可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唐今还是将那些多余的疑问给咽了回去。</p>
说白了她们也不过是一次萍水相逢，等来日送胡女离开了这里，可能永世都不会再见。</p>
她又何必知道那么多。</p>
唐今改了口，“回吧。”</p>
胡女眉心皱得更紧了。</p>
他静静看着唐今脸上的表情，良久，也没有追问。</p>
不过他坐在那里冷眼瞧着唐今，也没有要起身跟她走的意思。</p>
看着是又在闹什么大小姐脾气了。</p>
不过唐今这会就能读懂一点他的表情了。</p>
那一双上挑凤眸瞧着还是冷飕飕地在给人飞眼刀子，可那眼底压着的一点像是小钩子一样的情绪，又好像是在等着她过去一般。</p>
唐今皱眉想了想，半晌，明白了他的意思。</p>
虽然觉得他这么实在是有点太过娇惯了。</p>
但唐今还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上前，弯腰，一把将他从石头上打横抱了起来。</p>
她靠近的时候，胡女还没有太多的反应。</p>
但等她蓦然弯腰将他抱起，让他身体悬空的那一刻。</p>
胡女的脸上极为罕见地出现了一瞬的发懵。</p>
今日虽然没有下雪，但在河边坐了这么久，胡女的身体早就已经冷了，甚至都隐隐有些发僵了。</p>
初初靠进唐今怀里的时候，他感受到的，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也是冷的。</p>
那是她衣襟的温度。</p>
但是很快，紧贴着不算多厚的衣料落在他腰间和腿间的手掌心里，就传来了一股有些灼人的热意。</p>
热意顺着腰间，顺着腿弯，一路扩散，迅速传遍全身。</p>
在被唐今抱着走出两步后，胡女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化。</p>
凝着薄冰的翠眸微颤，眼底的寒冰骤然化水，开始不可控地在那一双眼眸中胡乱荡漾。</p>
被风吹得发白的脸颊逐渐变红，勾起那张脸上冶艳靡欲的色彩。</p>
他紧紧抿唇，手掌有些僵硬地抬起，在唐今肩膀上推了一下。</p>
他只是……</p>
想叫她扶他一把而已。</p>
他在冷风里坐久了身子有些冻僵了……谁要她抱了？</p>
恼意渐渐涌上大脑，让胡女的脸颊不断发烫。</p>
可是比脸颊温度更烫的，是落在腰间，那刚好将他的侧腰环住的手掌……</p>
胡女思绪有些混乱，只能又再次伸手推了一下唐今的肩膀。</p>
肩上莫名其妙被搡了两下，轻悠悠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p>
唐今垂眸看了眼，就见怀里的胡女侧偏着脑袋，都没有瞧她。</p>
他脸上的表情是看不见了，但唐今却能瞧见他那暴露在空气中的修长脖颈。</p>
淡淡的粉色嫣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抹上那皙白细腻的肌肤……</p>
唐今突然发现他的喉结还挺明显的。</p>
女子也有喉结，只是一般不会特别明显。</p>
他侧颈的曲线好看，就连喉结凸起的弧度都那样漂亮自然……</p>
就是。</p>
唐今视线上移，看见了那从漆黑发丝间露出来的，红红的耳朵。</p>
唐今那种有些莫名的古怪感觉又来了。</p>
但怀里的胡女没有说话，唐今也没有说什么，就当他只是纯粹手痒，不推一下就不舒服了。</p>
没有再管他是个什么反应，唐今抱着人往回走。</p>
胡女的手还紧攥成拳抵在唐今的肩膀上。</p>
他偏着脑袋，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前方的雪地，不去看唐今的脸。</p>
迎面有冷风不断吹来，可却吹不散他脸上，脖子上，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热意。</p>
身体四肢都僵硬着，好像这具都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p>
胡女还从未有过如此不自在的感受。</p>
……都怪这个陈人。</p>
突然又抱他做什么……</p>
而且还不只是抱他，之前还打他，甚至……</p>
想到什么，胡女又生出点恼意，不自觉抬眸横了唐今一眼。</p>
见她没看着自己，一半是松了口气，一半愈发不自在，胡女又转开头，试图叫自己将注意力也一同转开。</p>
可越是叫自己不要去想之前的事，之前的事就在脑海中变得愈发清晰。</p>
他轻抿住了唇。</p>
眸底情绪像是被人用力搅开了一般，实在混乱。</p>
唇瓣上还没好全的伤口受到挤压，便又传来了一种刺刺麻麻的痛。</p>
昏暗营帐里，被某人压在床上无法反抗而被生生咬出来这么一个口子的画面。</p>
又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p>
他是该感到气恼，甚至恶心的。</p>
可是……</p>
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骨头都僵硬绷紧。</p>
他越是用力抿住唇，从唇上那伤口周围蔓延出去的细密酥麻的痒，便变得愈发明显。</p>
胡女低敛着眸子，良久，用力闭上眼睛，也用力抿紧了唇。</p>
……</p>
“塔浪给。”</p>
唐今的怀里又传出了她之前听过的那三个音节。</p>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念这三个音节的嗓音低哑发紧，像是恼怒，又像是羞窘。</p>
唐今皱眉。</p>
她正想低头问问胡女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耳边就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p>
“阿今？”</p>
已经在原地等候了许久的少年喊了唐今一声，疑惑的目光投向唐今怀里，“她怎么了？”</p>
怎么好端端地要人抱着走？扭伤了脚吗？</p>
少年满腹疑惑。</p>
唐今正想着解答一下少年的疑惑，她怀里的胡女就忽而动了。</p>
那一直低垂着不肯面向唐今的脸颊抬起，翠绿的凤眸里晃荡水色瞬间凝结成寒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