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八</p>
薛忱在望的,是那轮隐藏在灰云之后,蒙昧不清的月。</p>
吴军师已经许久不曾见他望月了。</p>
不过,即便时隔多年,但薛忱过去望着的那轮“月”代表着谁,吴军师还是记得的。</p>
应当说,过去曾跟在他身边过的人,都清楚这一点。</p>
吴军师看着头顶那轮几乎瞧不见的弦月,良久,缓缓叹息了一声,“明月亘古不变,不论何时望去,都始终如一,可惜人却有所不同,从善至恶,不过一念之间。”</p>
“将军,您望的那轮‘月’,早已变了。”</p>
轻风吹过土丘,扬起丝缕散落的发丝。</p>
那背对着吴军师的青年根本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些和熟人闲聊时的懒散,“本将军不过出来吹会风而已,军师是不是想太多了?”</p>
“……是吗。”吴军师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此处远离驻地,兴许会碰上夏军的人,将军吹完风了,便早些回去吧。”</p>
许久没有等到回应,吴军师也再多说什么,低头准备离开。</p>
然而就在吴军师转过身的时候,身后却再次响起了青年的声音:“若你是唐今,最希望我死在哪里?”</p>
这个问题并不难,吴军师答:“这里。”</p>
死在商夏两军的沙场上,死在夏军手里,那便是对唐今最为有利的。</p>
不过这需要好好设计一番,用计引薛忱入陷阱才行,只简单派几个杀手来,是杀不了薛忱的。</p>
那样也容易暴露是谁的手笔。</p>
吴军师看了薛忱一会,不见他再说话,便安静地退了下去。</p>
在吴军师离开之后,这片土丘上便重归了宁静。</p>
薛忱仍旧在望着头顶的天空,即便什么都望不到,即便那片光晕朦胧在暗色的云层之后,他也还是那样望着。</p>
明月,并不是亘古不变的。</p>
月初如钩,月中如盘,月尾则又变回成反过来的钩。</p>
明月每日都是不同的。</p>
薛忱躺在土丘上,试着伸手,将那轮隐藏在云后的月拢进掌心。</p>
但月又怎是人手能抓住的呢。良久,大抵是觉得自己现在的举动有些幼稚,薛忱慢慢松开了手指。</p>
指缝之间透来银色的月光,洒入他眼底。</p>
薛忱愣了一下,放下手。</p>
天空上的厚云不知何时已然散去,那轮如银钩般的弯月就那样静静地悬挂在空中,照来光亮。</p>
月是会变的。</p>
不变的,是星。</p>
……</p>
“唐今,月亮跟你的眼睛好像呀。”</p>
“像吗?”</p>
“像。但是你的眼睛,比月亮还要好看。”</p>
“你的眼睛也好看,和天上的星星一样。”</p>
……</p>
“唐今,我以后会保护你的。”</p>
……</p>
幼年时说过的话语,就宛如诅咒一般,时至今日,都还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让那些话语不断地刺入心脏更深的位置。</p>
如果,他也可以如明月一般,是不是今日便不必在这里徘徊不定,辗转犹疑。</p>
薛忱一直望天空上的那轮弦月,不知道望了多久。</p>
灰云随风流动,偶尔会将明月遮挡,但没多久,那些月光就会再次散落到他身上。</p>
天边开始蒙蒙亮的时候,薛忱总算是生出了困意,眼皮也一点点耷拉了下去。</p>
身后的树林中似乎响起了除树叶晃动以外的其他声音。</p>
有人在悄声靠近。</p>
来了吗……</p>
真慢啊。</p>
薛忱闭上了眼睛,没有回头。</p>
……</p>
京城。</p>
“嘭!”</p>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再次从工部府衙中传出,滚滚浓烟惊得周围的侍卫都慌忙赶来。</p>
唐今被一群侍卫护在身后,看着爆炸发生的地方若有所思,“哪里出错了吗……”</p>
穿着一身黑衣的女子站在唐今身边,黑眼圈极深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的图纸,凶相毕露,“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每个零件都是对的,为什么会这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