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狻猊族后约莫过了三日，清晨时分，陶牛牛闯入，喊着要见圣女，被弟子拦下，好在恰好被万俟君酌撞见，才将人带了进来。</p>

陶牛牛仍旧不喜欢訾尽欢，他背着行囊，别别扭扭的样子。</p>

即便如此，訾尽欢还是在看到他的瞬间，眼泪夺眶而出。</p>

他背上的那只狮身样式的风筝，那个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风筝，再次出现。</p>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陶牛牛取下风筝，递给她。</p>

从小到大，她拥有过许多狮身风筝，可这一次，她很笃定，这是最后一只。</p>

比起以前的那些风筝，这一只不再那么精致，边角略显粗糙，可以想见做风筝的人眼神已经不好，是在极为艰难的情形下才做出这只风筝。</p>

眼泪晕染，在狮身风筝上化为一摊湖水，静谧而又浓烈。</p>

“阿爷和阿奶说，这一次，他们不能再陪你一起回雪国了。”</p>

“他们怎么样了？”</p>

“十天前，他们已经过世了。生则同衾，死则同穴，我和阿娘按照他们的遗愿，将两人葬在了一处。临终前，他们还有最后一个心愿，就是这只风筝还有这封信，让我务必交到你的手上。”</p>

訾尽欢将风筝递给万俟君酌，而自己则颤巍巍着接过那封信。</p>

慢慢展信，逐字逐句细细阅读：</p>

欢儿，没能陪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身为父母，心中有愧。这些年我们拼尽全力，只为留在离你更近的地方，打听一切关于你的消息，知道你过得不好，夙夜忧叹，未有一夜可得安寝，可是我们不能干涉圣女的命运，只能做更多的风筝，希望总有那么一只能代替父母陪在你身边。如今，生命已到尽头，这一次我们不能再陪你返回雪国，望我们的女儿余生平淡幸福，不再颠簸。若有来生，我们不敢奢求能再做你的父母，只愿我们的女儿能做个普通人，不再承担天下大任，不再背负枷锁，做个自由快乐的孩子。</p>

看完信，訾尽欢跪在地上，将信紧紧攥入怀中，泪如雨下。</p>

她再也得不到新的风筝了。</p>

“阿梨。”万俟君酌蹲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p>

情绪决堤，早就千疮百孔的心还是觉得万般疼痛，她抱住最后的那片温暖，仿佛只有抱紧他，自己才能得到片刻呼吸的机会。</p>

“我阿爹阿娘不在了。”</p>

万俟君酌拍着她的背，低声哄着，没想到一开口亦是哭腔：“没事。”</p>

……</p>

不知道哭了多久，等清醒时，天边已见霞光。</p>

漫天的晚霞将天空映照成橙红色的样子，色彩鲜明，十分夺目。</p>

陶牛牛完成使命后，便要离开。</p>

訾尽欢追下山，在山脚处见到了正在茶寮歇脚的人。</p>

“牛牛。”</p>

“你怎么来了？”</p>

“你和你娘留在天盛国不安全，回到你爹身边吧，好不好？”</p>

“我爹的眼里只有你。”</p>

“他与我之间的事，永远不会改变他是你父亲的事实。”</p>

这段时间，陶牛牛也知道了很多事，对于訾尽欢他早就没了恨意，只是……</p>

“对我阿娘来说，天盛国才是她的根，她的祖祖辈辈都生长在那儿，就像是你即便是死，都要回到雪国，不过是想要回家而已。”</p>

“将来时局稳定，你们还是可以重回故土。只是如今，你终究是雪国国主的儿子，若是叫人发现，将来必会有人利用你和你娘来威胁你爹，你会愿意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吗？”</p>

“我当然不愿意！”</p>

“我知道你娘是个善良的女子，而你也是个懂事明理的孩子，我相信你会知道该怎么做？”</p>

“我会劝劝阿娘。”</p>

“好。”</p>

陶牛牛走出茶寮，准备上马时，訾尽欢缓缓开口：“牛牛，等你和你娘再来时，我大概不能来接你们。”</p>

“我很快的，就不能多等几天吗？”</p>

“世事难料，不过你放心，你阿爹、方叔叔还有蝉鸣姑姑都在，狻猊族弟子们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会好好待你们，莫要害怕，知道吗？”</p>

“你不能和他们一起吗？”</p>

“我得去个很远的地方，要很久。”</p>

“我知道你就快死了，我不是小孩子，我什么都懂，你不要骗我。”一向傲娇的孩子，没来由地哭出来。</p>

訾尽欢拿出绢帕，替他擦了擦眼泪，无奈道：“怎么说哭就哭了？你又不喜欢我，干嘛要我来接你？”</p>

“谁说我不喜欢你？你是个好人，只要是好人，我都喜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