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越发瘦削的样子，稻收更觉痛苦：“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p>
真正令她觉得恶心的，不是天景帝的暴行，而是在这之中竟能觉欢愉的自己。</p>
“可有师兄的消息？”</p>
卧雪擦干眼泪：“听闻朝中不少人都在用出尘阁的香。”</p>
“天景帝尚未对我放下戒心，短时间内还会将我禁足芳华宫，时机未到，你们千万保护好自己。”</p>
“圣女不用担心我们。”</p>
“可有听到过雪国的消息？”</p>
“皇帝虽放过雪国百姓，也给了一定物资，但并不多，而且断了雪国的商贸。”</p>
“只要人活着就有机会。”</p>
“是。”</p>
“我累了，你们回去吧。”</p>
稻收不放心：“圣女，我们留下陪陪你吧。”</p>
“要是天亮被发现了，我们都没好果子吃。”</p>
两人无奈离去。</p>
等到只剩自己一个人时，訾妃摇摇晃晃着站起来，来到后院墙前，再次刻写《心经》。</p>
因刻录的次数多了，生生刻进去几寸。</p>
冬来时，都城下了很大的雪，不过远没有雪城下得大。</p>
人们穿上厚重的衣裳，将手缩进手衣中，如无必要，几乎不愿意出门。</p>
宫人们又在议论。</p>
“这訾妃娘娘一点也不怕冷，也太奇怪了吧。”</p>
“是啊，不会真是什么狐狸精在世，来祸乱我们天盛国。”</p>
“你看她，连披风都不穿，就这么站在大雪里整整两个时辰。”</p>
“一动不动的，这要是普通人，还不被冻死。”</p>
“果然是妖妃。”</p>
“我近日觉得头晕乏力，做事没什么力气，你说会不会是被妖妃吸走了寿元？”</p>
“极有可能。”</p>
没移动过地方的人，突然回头，说道：“你觉得没什么力气，是因为前几日别人说你越发臃肿，你没好好吃饭的缘故，多用些米饭就能好。”</p>
“这耳朵也太好了。”</p>
“走走走。”</p>
两名宫女假装朝她行了礼，急忙离去。</p>
訾妃没什么脾气，这芳华宫里也没什么人怕她，即便被发现说主子的小话，大家也不会像面对贤妃那样，跪地求饶。</p>
她还听见过宫人们议论她没良心。</p>
“这小皇子被送去皇后宫里这么久，咱们这位娘娘可是一点没提过，像是从没生过似的。”</p>
“天下哪有连孩子名字都叫不出的母亲。”</p>
“真是冷血。”</p>
“简直毫无人性。”</p>
“外界还传闻我们这位娘娘，医术高明，上回有个宫女在她面前晕倒，头都磕破了，她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哪里有半点读过医书的样子。”</p>
“简直没人性。”</p>
有一回，訾妃见到名宫女癫痫发作，十分痛苦，便上前帮了一把，后来却听到那名宫女暴毙宫中的消息。</p>
她知道这是天景帝的手笔，他不喜欢她行医，所以她便不敢在他没同意的情况下行医。</p>
有的时候她会想，作为狻猊族圣女，就连陪嫁之物都是那十里书籍，她读了那么书，全都白费了。</p>
雪下得最厉害那天，嘉善皇后独自一人，拿着酒壶来到芳华宫。</p>
室内炭火摇曳，她坐在地上，对着酒壶喝到酩酊大醉。</p>
喝醉后，便开始胡言乱语。</p>
“你知道吗？意欢曾有个双生哥哥。”</p>
“听说过。”</p>
“我原以为是那孩子命薄，今生与我没有做母子的缘分。”</p>
訾妃陪她坐在地上，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p>
“其实先帝不喜欢陛下，颛顼二字，颛在前，先帝却把那个字留给了后出生的芈颛。”</p>
“陛下隐忍多年，终于在娶了我之后，得到姜家支持，风头无两，而芈颛却选择远走他乡，在这一点上，先帝对他是失望的。”</p>
“可陛下深知自己的父亲偏爱弟弟，不会轻易让他登上大统。”</p>
“后来我的儿子被死了，所有人都告诉我，是芈颛因爱生恨，不喜欢那个孩子，故意摔死了他。”</p>
“我从来不信，他会是那样的人，只当是奴婢们不小心，才发生意外，让年幼的孩子遭了殃。”</p>
“当年只有芈颛一人和孩子在一起，再加上又有人证，无论我如何想，在人们心中，他都已是谋害皇孙的罪人。”</p>
“即便先皇多番斡旋，保下他的性命，终究堵不住悠悠众口，在那之后，陛下便入主东宫，成为皇位的继承人。”</p>
“我还记得，那时的我还很喜欢陛下，却因这事和他发生争吵，他骂我不守妇道，心里想着其他男人，而那时的我，傻乎乎地以为他是在生气吃醋，现在想来真是可笑。”</p>
“直到今天，太尉大人来训斥我难堪大用，争吵间，他才说出当年真相。那个可怜的孩子是他的外公还有父亲为了谋害芈颛，亲自看着摔死的。”</p>
“太尉大人说，我还年轻，还能生很多孩子，用一个孩子夺得大权，世上再没比这更划算的买卖。”</p>
“你说我怎么这么傻？怎么早没看出来那个表面对我爱护有加的父亲竟是这般残忍之人？还选了那样心狠手辣的人当夫君，是我瞎了眼，有眼无珠。”</p>
地上散落了好几个酒壶，嘉善皇后本不善饮酒，却第一次觉得酒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人忘却一切烦忧。</p>
无论是芈颛的口述还是画作中，姜善都是这个世上最可爱的女孩子，她活泼善良，蕙质兰心，品貌双绝，如今却被生生逼成了怨妇。</p>
都说中宫娘娘大度，可她哪里是什么大度之人，她只是对那个男人彻底寒了心。</p>
嘉善皇后宿在芳华宫本是不合规矩的事，可她靠在訾妃肩头，难得入睡，叫人不忍打搅。</p>
入夜后，消息便传进了天景帝的耳朵。</p>
他踹门而入，入室后便瞧见满地狼藉，而她们二人正坐在地上，半点没有规矩。</p>
“不要吵到皇后娘娘，可以吗？”</p>
这般放肆的样子，天景帝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免觉得有些神奇。</p>
“朕准许皇后来看你，但若是你们像今日这般不知规矩，往后任何人都不能来芳华宫。”</p>
“将来要如何，全凭陛下做主，只是今日莫要吵到她，可以吗？”</p>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p>
“我的意思是……”訾妃换了语调，平静道，“妾身的意思是，今日妾身多有不便，还请陛下离开芳华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