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不答话,微微鞠躬,然后退到阁楼下,喝些热茶取暖,然后站好。</p>
何甫远看着这丰盛的夜宵说:“我晚上要是敢劳动别人,我哥能打扁我!”</p>
“你刚刚肚子都叫了,晚上没吃饱吧?我又不想睡了,陪你待一会儿,不用担心男女大防啥的,亲兵还在那边看着呢!我是开化,不是那么开放!”俞灿胡言乱语着。</p>
倒好牛奶,慢慢喝,说:“你想娘亲了对不对?一个人看星星有什么意思?我陪着你看,你想讲就讲,不想讲,我们就看星星。”</p>
良久,何甫远也喝了口牛奶,香甜暖到了全身,拿起糕点,有些甜腻,还有点吃不惯,可需要承认,是好吃的。</p>
“何家本来子嗣兴旺,我也应该有几个弟弟和妹妹的。都是我娘……我娘是家族口中的坏女人,但她很会做糕点,晚上宵禁,我饿了,她总会给我做好吃的。</p>
她十三岁就成了有名的扬州瘦马,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本来攒够钱赎身了,却被别人买进府送给我爹,当了十一姨太。</p>
大夫人就是我哥的母亲,人很好,不管我爹纳谁进门她都安排妥当,当时得知我娘是被强买过来,看着我娘那样年轻,此时夫人也怀着身孕,医生说是女儿,一时心善,答应我娘,等老爷征战回来,她去求情,放我娘走,大夫人还准备好了盘缠和地契。</p>
我娘临死前,总是念叨说:夫人知道我老家在苏州,夫人说她嫁妆里在沪上有个胭脂铺,铺面地契都给了我,夫人说她老家也是苏州,如今嫁到北方回不去,我和下头人说你是我远方妹子,铺子给你了,有时间回来,给我讲讲趣事。</p>
我爹回来了,夫人果真去求情,当时我爹没见过我娘的样子,自是同意,但偶然见了我娘一眼后,便挪不动步,可已经答应了夫人,不能反悔。</p>
坏就坏在那个胭脂铺上,先是二姨太娘家举报说胭脂铺出了革命党,后是五姨太说老爷征战半年未归,夫人一把年纪还怀孕有蹊跷,说是看见胭脂铺的人来来往往后院……</p>
我爹起疑,就问了一两句,夫人大户人家出身哪堪受辱,一急一气,孩子倒胎早产,母女巨亡。</p>
彼时,我大哥还在军校,匆匆赶回奔丧后,就被外祖家带走。</p>
我娘没走成,怀了我。她使劲手段,夺得我爹欢心,伺候我爹烧鸦片膏,几年间,我爹的几房姨太太横死的横死,休弃的休弃,他们的孩子也相继得了天花、瘟疫。</p>
我爹重病,不得不接我哥回来料理家事军事,我哥当时自己已经闯出一片天地了,是讲武堂教官,回家发现家里乌烟瘴气,府兵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败战,祠堂里多了很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牌位,大哥接管家里,还是管家支支吾吾说出家的五姨太还有个女儿养在寺庙。</p>
然而大哥赶过去时,五姨太唯一的女儿也被人糟蹋死了。</p>
我哥先安外,约纵连横,联姻保全,后安家宅,然而我娘根本没等我哥审,借着给夫人在祠堂上香的功夫,把我带到祠堂阁楼的楼顶。</p>
我爹被人推出来,吓坏了,忙哄着叫心肝儿,我哥在下面指挥众人接着,我吓得哇哇大哭。</p>
我哥镇定自若说:‘姨娘,您先下来,有话好说!</p>
’有什么好说的!人是我找人糟蹋的,所有坏事,我全认,只是大少爷,我问你一句,您想养他吗?’我娘指指年幼却被宠的无法无天的我,‘您要是想当条狗养就给你,要是不养,我就带走了。‘</p>
‘姨娘三思!小弟还小,凡事都能商量。’</p>
那天我娘狂笑,一把把我从阁楼上扔下来,我哥眼急手快一把接住,然而捂住我的眼睛,我听人说,我娘抱着夫人牌位将自己摔的稀烂……</p>
我爹受了刺激,没出半个月就离世了。</p>
我被爹娇宠得不成气候,是以我哥去哪里都带着我,军队视察、开会,稍有不从,二话不说,直接拉过来教训……我怕我哥,敬我哥,我也……离不开我哥,我只有他一个至亲人了。”</p>
俞灿看着何甫远的泪光点点滴滴,说了句:“你哥说的对,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但你娘不是坏人,如果非要评价,在我看来,是个无奈的苦命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