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师父听了张金宝的话,朝他略一拱手作为回应,便又接着向学生们介绍起了手里的刨子:“这个工具传说是祖师爷鲁班所造,用来将木头表面处理得平直光滑,或是将其削薄。除了我手里的这种最常见的刨子之外,还有光刨、弯刨、线刨、槽口刨等很多种刨子,用于各种加工方法。”
李奈站着听了一会儿,对张金宝低声道:“这个木匠倒是挺会讲课的。”
张金宝道:“十个木匠里,都未必能找到这么一个说话有条理,又会带徒弟的人。我们将他请来书院教课,可真是花了不少钱。”
李奈道:“据我所知,木工这行当学起来慢,恐怕出师的时间也会很长吧?”
张金宝点点头道:“俗话说三学徒,五半足,七才能成师傅。传统的木匠,头一都是干粗活,帮师父担水扫地、拉锯、磨刨刃,干上一才开始学着推刨子、凿眼打下手,之后才能慢慢捉锛、抡斧、打线、开料,做得不好,受气挨骂,甚至挨打,那也是常事。三学满虽然可以出师,但也没几个人就能独当一面,这行当的确成才慢。”
“我们书院已经尽可能地将那些不必要的繁文缛节都省去了,把三的学徒生涯压缩到了一半时间。而且学成之后,如果自立门户的能力,也可以由书院推荐,去家具作坊或者造船厂这类地方就业。有本事的人,出师两三之后就在外面当上了工头,这样的情况也有不少。”
李奈知道张金宝的这些介绍的确什么水分。当海汉在三亚落脚,当地百废待兴,各行各业的工匠都是奇缺,所以也曾拜托福瑞丰从广州高薪雇请工匠到三亚落户。那段时间李奈可是接触了不少的木匠,所以对这个行业也是略有所知。
一个木匠师傅,身边顶多带两三个徒弟,既是学徒也是仆人,出师一个就再收一个,一辈子带出来的徒弟还没眼前这木匠一次带的学徒多,教学效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而海汉对木匠的需求量之大,基本是递增的状态,这些学徒出师之后,只要手艺不是太差,基本都不用担心生计问题,更何况还有官办的各种生产机构可以托底。
李奈问道:“那如果有官办机构,比如胜利港造船厂想要人,书院是否会劝说学徒选择接受分配,而不是自己出去自立门户?”
张金宝应道:“这何须劝说,要是能进胜利港造船厂这种捧金饭碗的地方,谁还会选自立门户?”
李奈哑然失笑道:“这是我举的例子不对了。”
张金宝道:“其实只要能进官办机构,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走这条稳妥的路。很多对木匠有需求的地方,都会定期派人来书院这边选人,所以实际上只有那些手艺不佳的学徒,才有必要担心出师之后的就业问题。”
李奈道:“既然就业前景这么好,想必有不少人都会选择书院的这个专业吧?”
张金宝点点头承认了李奈的猜测:“木工班一般每三个月就会开放一次招生,这个班就是最近才招进来的一批新学徒。”
在木工班停留观看了一会儿教学之后,张金宝又带着李奈继续巡视其他棚屋下的教学情况。
李奈发现这里每个棚屋下都是不同专业的教学场地,除了木匠铁匠泥水匠这些常见的行当之外,也还有一些近才慢慢出现的新兴行业。比如海船上的导航员,专司计算的算盘手,学习农业耕种技能的农技师等等。
这些新行当倒是让李奈颇感兴趣。他知道其中一些行当在三亚有专门的官办教育机构进行培训,但还是首次获知民办教育机构居然也在开设这样的专业。但不管是师资力量还是教育水平,像琼西书院这样的机构恐怕都无法与三亚的官办机构抗衡,那书院设置这些专业是否还有现实意义?
李奈将自己的疑问道出,张金宝应道:“不瞒三少爷,其实这些人在我们这里学成之后,基本都是去了三亚,在官办书院里继续深造。这些行当虽然有些冷门,但只要不是太蠢的人,能够完成学业,日后都能在官方所属的机构里捞个职位。”
“例如这导航员,如果从琼西书院出去,那么多半就是去各家船行做事,或许三五七之后有了足够的跑船经验,就可以当个船长了。但如果选择去三亚深造,那学成出来之后就直接进海军服役,而且进去就是有军衔的,不用从大头兵一步一步做起。海军任务多,升迁快,就我所知,入伍两三升到中尉甚至上尉的人也是有的。”
“还有您看这些埋头打算盘的少,如果是以前,学这个行当好像也就只有去商号、当铺、钱庄之类的地方当个帐房,但如今可不一样了,只要他们有本事,官府就会将其中的佼佼者选走,海汉银行、商务部、财政部,多的是衙门要人,这不比去当个帐房先生强上百倍?”
张金宝的这些介绍,也是让李奈有一种眼界大开的感觉。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些岗位的存在,只是过往从未想过在教育机构和这些岗位之间会有如此不为人知的联系。琼西书院所教出来的人才虽然不算顶级,但却给官办教育机构和一些特殊岗位提供了更多的人选。而民办书院所起到的这样作用,李奈过去还真像当下这样有一个明确的认识。
李奈试探道:“琼西书院为国输送了这么多的人才,那想必官府也会介入书院的经营和日常教学吧?”
“这个真!”张金宝连连摇头道:“鄙人倒是很想被官府收编,让琼西书院能早日挂上国字号的招牌,但官府好像并这样的打算也就只有书院干了什么出格的举动,官府才会出面制止。”
张金宝说着说着便又想起了当初被官府叫停了蒸汽机的研究,这事对他来说可谓是一直耿耿于怀,压在心头放不下去的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