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们以万元为单位争相加价,花钱如流水一般,这种热闹的场景带给了初次参与的李希深深的震撼。在此之前他对海汉的善于经营并没有一个确切的认识,直到今天这个活动,只要施耐德出来说几句话,介绍一些尚在纸面上的计划,就能让这些精明的大商人疯狂砸钱,海汉的商业信誉有多么惊人的价值,由此可见一斑了。
而费策贤看到这种状况更是心中不是滋味,他前段时间才看过朝廷的邸报,去年大明为了应付内外战事,向各省加派税赋以支付兵饷总共三百万两。其中福建加派银十二万零八百零二两,广东加派银二十三万一千一百七十八两,这两地官府都是叫苦不迭,在递送朝廷的奏折上称加派银对地方压榨太厉害,民众已经苦不堪言,再征收赋税恐会激起民变。
但实际的情况又是什么样?或许底层的民众的确是没什么余钱来缴纳朝廷加派的赋税了,但在场这些来自福广的商人,个个都出手阔绰,恨不得要把马尼拉整个买下来,看起来哪里像是没钱的样子?
费策贤默默计算了一下,福广两地的商人在活动开始后出价的项目,加起来至少已经超过五十万海汉元,折算成等值的银两,比两省去年的加派银已经多了一半以上。费策贤很想去问一问无限喊苦说地方上已经没钱的那些官员,要怎么解释这些商人在海汉如此财大气粗的表现。
当然费策贤也能理解这些商人为什么不肯出钱捐助国家的战事,毕竟福广两地远离战场,不管是金兵南下还是中原内乱,对这些沿海地区的直接影响都是微乎其微,反而还会将战乱地区的人员和财产吸引到这些地方落脚,从而使得当地的经济出现病态的繁荣。
大明战事越是频繁,这些地方的商人反而越是容易赚钱,而将赚来的钱放到海汉人统治下的地区投资实业,显然更是一种稳妥的安排,这样就算大明有一天打得天下大乱,他们也不用担心自己没有退路。
“朝廷要钱,你们就喊穷!海汉人要钱,你们却争着给!”费策贤冷眼看着争相竞价的这些大明商人,心里却是窝着一团火无从发泄。
海汉从大明吸走的资源和财富越多,大明的国力衰退速度就越快,这个大的趋势,费策贤如今是看得很明白的。但对于这样的趋势他也是有心无力,根本无法阻止海汉在做的事情。
为什么海汉能够拥有比朝廷还要强大的号召力,能让岭南的这些守财奴如今心甘情愿地掏出家底,费策贤不禁开始思考这种更高层面的政治经济学问题。
海汉能为他们提供什么具有强大吸引力的条件?根据刚才所听的介绍,费策贤认为主要有三点极低的赋税和开发成本,丰厚的投资回报,以及稳定安全的社会环境。而这些似乎正是大明目前最为欠缺的部分,商人都有逐利的天性,海汉所提供的条件能让他们稳稳当当地赚到更多的财富,那他们选择将资产向海外转移似乎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但即便如此,费策贤也不想原谅这些充满铜臭味的商贾。他的目光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每一个曾经举手出价的大明商人都被他默默地记在心里。他决定要把这些人的名字和来历写进下一次的奏折里,将其吃里扒外的行径禀明朝廷,再由朝廷向地方施压,给这些人一些惩戒。
费策贤当然也明白,这一去一来就可能需要数月之后才会见到成效,那时候估计该砸到马尼拉的银子也早就运出去了,并不能阻止这些人将大明的资源奉送到海汉手上。再说就算朝廷有惩戒措施颁布到地方上,当地官员也多半会跟这些商人沆瀣一气,欺上瞒下混过去了事。
很无奈,但现实情况便是如此,大明在南海这个棋盘上只能暂时充当看客,眼睁睁地看着海汉在这一地区慢慢攻略、布局、经营,通过不断的向外扩张壮大自身实力。即便是意识到大明迟早也会成为海汉吞并的目标,费策贤也没有能力去改变现状。
“很想掀桌子是吧?习惯就好了。”
费策贤一侧头,见说话的人是荷兰特使苏克易。他其实对这个替红毛人卖命的汉人没多少好感可言,不过东印度公司近年来一直被海汉所压制,这事他还是清楚的,从某种角度来说,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海汉的这个招商活动虽然是公开进行,但能够参与的只限于海汉本国及盟国人员。换句话说,荷兰东印度公司是被排除在这个活动之外,没有资格去争取海汉官方发布的这些投资项目。东印度公司所能得到的待遇甚至还不如葡萄牙人,至少葡萄牙人在派出人员船只与马尼拉战役之后,已经得到了在当地开设商栈和领馆的许可。
而东印度公司目前甚至都还没得到进入马尼拉的贸易许可,估计最快也得等到这几天的活动结束之后。颇有点大家分完蛋糕之后,东印度公司才能登场舔盘子的味道。
苏克易对于这样的待遇同样颇感无奈,但海汉对东印度公司的态度一向便是如此,针对海外殖民地的招商活动从来都不让荷兰人参加。他知道自己就算申诉不公也没用,所以只能跟费策贤一样,以一种极为复杂的心情来面对海汉的这次招商活动。手机用户请浏览1b 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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