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跑路、教师跑路,这样所导致的恶果就是忠明书院的实力越不济,而收入大为减少之后,书院也不得不裁退一些杂工以节约日常开支,以至于门外道路上长出的一蓬蓬杂草,都没有人去及时处理。
对忠明书院来,有新人主动上门求学,已经是好几个月来的头一遭了。那门房愣了愣之后,立刻喜笑颜开地赶紧将门打开来,笑着应道“公子里面请!”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的黄子星也显然十分兴奋,不过他好歹是书院负责人,倒也还是有行事分寸,没有自己跑出来,而是让人立刻将张千智带去他的书房。
张千智到了书房之后,黄子星立刻让他入座,然后让人上茶,俨然是对待友人的姿态。张千智看他所表现出的这种态度,对于忠明书院所处的窘迫状况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黄子星主动问道“还没请教公子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张千智应道“生张千智,福建泉州人士,黄山长有礼了!”
“福建?泉州?那边距琼州不下千里,张公子何以会到此求学?”黄子星好奇地问道。
“这来话长,生就长话短了,天启年间福建沿海匪乱不止,海盗倭寇频频袭扰地方,生一家当时为了躲避匪灾,便从家乡逃难到了广东。后来几经辗转之下,到了雷州府定居。但雷州当地文教不盛,生听闻儋州这边书院颇多,去年便欲来此求学,但又遇上了琼州闹匪灾,所以直到今年匪灾平定,开放了通航之后,生才赶来儋州求学。”这套辞是张千智在途中编好的,其中也并非全是谎,真假大约各占一半。
黄子星头,突然用福建话问道“公子什么时候到的儋州?”
张千智毫无停顿,立刻便也用福建话应道“本月初二到的,也才几日而已。黄山长莫非也是福建出身?”
黄子星笑着摇头道“老夫并非福建出身,只是以前年轻时去福建游历过,是以会几句福建话,张公子见笑了!”
张千智客气两句,心里却认为这黄子星只怕并不是无意识出福建话,而是要借此检验自己刚才报的出身地是否有虚假成分。不过这方面真的难不倒张千智,福建话本来就是他的母语,而且他在广州待这几年中还学了东南两省不少地方的方,甚至连安南口音他都能模仿个分。
黄子星接着道“雷州那地方多是种甘蔗的糖商,文风不盛,这个老夫也是素有耳闻。雷州府、廉州府、高州府这几处地方的学子,也多有来儋州求学的事例。不过本地书院为数不少,张公子又是如何寻到我忠明书院来的?”
张千智对此也早有准备,立刻便应道“儋州书院的确不少,生来此之后也去拜访过好几家较为出名的书院。但令生觉得奇怪的是,这些书院都与那海汉人有着极深的瓜葛,入学之时便要签订什么协议,如果接受海汉的捐资助学,就必须得学习他们所提供的一些书籍和课程。”
黄子星听到这里脸色一沉,冷哼道“这些海汉人就是喜欢故弄玄虚,用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误我大明学子!张公子切莫上了他们的当!”
张千智叹道“生也是如此认为,怎奈那些学院的夫子似乎对此不以为然,生提了几句表示不满,便被他们给哄了出来,什么离了海汉就在儋州寸步难行。生却偏偏不肯信这个邪,前几日又走访了几家书院,却俱是类似的形,实在是让人失望!”
“张公子年纪轻轻,便能明辨是非,殊为难得啊!”黄子星头赞道“若本地学子都如你这般明白事理,儋州境况又何至于此!”
“听黄山长的口气,似乎儋州的学院尽为海汉人所控制?”张千智脸上露出了毫无表演痕迹的惊恐神色“若是如此,我大明正统何在?”
“虽不全中,亦不远矣!”黄子星一副痛心疾的表道“那海汉自从将生意做到儋州之后,便向我儋州文教界起了侵蚀,以金银为诱饵,引诱那些心智不坚的文人为其歌功颂德,宣扬他们所谓的‘海汉新生活’,由此带坏了无数的无知学子,是非不分,忠奸不明,着实让人痛心啊!”
张千智此时心里已经暗暗给黄子星定了性,如果不是任务所需,他现在可以告辞离开,回去带人来抓捕这个公然宣扬反海汉思想的反动文人了。但他从汪百锁那里所接到的任务,可不仅仅只是来这里打听黄子星的口风,而是要摸清他究竟要干什么,背后还有没有别的人,以及新来的知州大人会不会也主动跳进这个泥坑。所以他现在还得配合着对方,把这出戏继续演下去。
张千智顺着黄子星的话道“生也觉得海汉人的做法有失体统,是以并不愿在那些接受海汉人资助的书院入学。生再三打听,听本地不肯跟海汉合作的书院,大多都已经倒闭了,只有黄山长开办的忠明书院还在苦苦支撑。生不才,愿来忠明书院做个普通学生,与山长一起维护我大明文化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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