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已经足够米亚对苏珊娜的性格有个大概的了解。
这并不是一个会喜欢在生活上面耗费太多时间的人,她的大部分经历都花费在了店铺里面,平时生活里面反而没有用什么心思。说粗糙都算是好的,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苏珊娜的生活十分潦草,完全没有任何生活质量可言。
她唯一记得最清楚的大概只有每天按时吃药,因为她的床头上挂了一张行程表,上面用颜色鲜明的记号笔标注了这件事。
米亚不确定这是因为她本身的性格就是这样,还是因为之前苏珊娜的丈夫把她照顾的太好,并不需要她在生活中耗费太多的精力才会导致的现在这种情况。但她自己是不想要过每天吃半熟煎蛋,五分熟牛排的日子,也不想要用加满了各种柔顺剂的洗发水跟防腐剂的护肤品,更不想要内衣跟风衣一起清洗的经历,这未免也太过糟心!
所以她果断的把之前哈蒙家能够用得上的东西都给搬了回来。
帕贝罗家的地理位置不算是特别优越,但也不差,而且有个最大的优点,因为买下来的时间早,这里的地方很大,大到可以轻易的容纳两个家庭生活。
在很久以前,这里居住着托尼诺夫妇跟他们的女儿,还有苏珊娜和萨拉母亲的弟弟一家。后来这里的人慢慢的减少,直到十几年前,变成了只有托尼诺跟女儿还有女婿,和两个店里面的雇员,偶尔萨拉跟她的女儿会过来住。
到了现在,苏珊娜的丈夫不在了,萨拉跟托尼诺也相继过世,帕贝罗家的继承人就只剩下了苏珊娜跟米亚两个人。如果不是还有乔凡尼跟安妮的话,这里大概会显得更加的空旷。
但这也给了米亚足够的折腾空间。
苏珊娜因为之前的车祸,腿部有些问题,住在一楼,托尼诺因为年纪大的关系也住在一楼,二楼的空间就被空置了下来,现在全都归了米亚,随便她怎么布置。
就像是现在,米亚占据了二楼一间带着卫生间的向阳卧室,还顺便把从哈蒙家带来的烘干机跟洗衣机都给塞进了跟楼下位置对应的洗衣房,有了一个清洗自己衣物的独立空间。
加上她自己夹带的几个私货家具——沙发还有柜子跟挂毯什么的,完成了重新布置后,这里跟苏珊娜居住的一楼简直就完全是两个画风,十分的不兼容。
好在也没有人会去在意这种无聊的问题,苏珊娜没兴趣去爬会让自己腿疼的要死的楼梯观察一下她妹妹的女儿平时的生活习惯,她只要确定米亚生活的不错就好了。剩下的,就像是亨利说的那样,十九岁的女孩儿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生活跟想法,她不应该干涉她太多。
至于乔凡尼跟安妮,他们住在房子的另外一边,每天要忙着工作跟自己的生活,也没心情去关心别人的日子。
所以结果就是整个二楼的空间跟院子都被米亚给接管了。
“我带了很多的香草过来。”米亚蹲在地上,旁边放着几个插着植物的细枝的箱子,准备进行移植,“一些很容易照顾的植物,西雅图的天气里面,我们甚至都不用费心的给它们浇水。”
苏珊娜对自己的妹妹认知其实也不是那么正确,因为浪漫归浪漫,萨拉其实还是很能开源节流的。
比如说很少会有人注意到被她打理的花团锦簇的院子里面的植物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各种厨房用得上的香料。像是薄荷、茴香、甜菊、罗勒、紫苏、迷迭香、百里香、欧芹等诸多的香草植物,这些植物让这位女士省去了一小笔用来去超市购置香料的资金,转而用在自己更加感兴趣的事情上面。
现在米亚也把这些植物给带了一些过来,准备用他们充盈一下这个空旷单调的院子,“植物会让人的心情变好一点儿。”她抬了抬下巴,看向了院子里面的葡萄架子说。
那是托尼诺刚来到这里时候在院子里面种植的,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历史。即使上面的葡萄产量越来越低,味道也不怎么样,但他依然在家中为这个老朋友保留了一个位置。并在那下面放了一个躺椅,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在葡萄架下面晒晒太阳,也许还可以来一个小憩?
米亚觉得他一定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老人。
因为院子里面虽然植物不多,但是这里的地面却并非是坚固的水泥地,而是青石板,加上几棵打理的很精心的树木,构成了一个将要衰败,但是却没有彻底衰败的上世纪中期的建筑。
这明显不是苏珊娜这个对植物完全没有兴趣的人会做的事情,那就只有那位已经故去的老人会做。可惜他过世之后这些曾经被认真打理的树木并没有继续享受优渥的待遇,如果不是西雅图的多雨天气,大概现在已经出现了缺水问题了。
“好吧,随你,只要你不在院子里面设置捕鼠夹就好。”苏珊娜喝着米亚特地磨制的意式浓缩,耸了耸肩说。
她对生活环境没有什么要求,但是如果有人想要把这里变得更好她也不会介意。
就像是萨拉还没有结婚的时候住在家里面的时候一样,她总是钟爱各种生活享乐,把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条——就像是爸爸一样。
现在萨拉的孩子愿意接过这项工作她很高兴,至少她每天都有香醇浓厚的咖啡喝了,而不是在需要提神的时候只有可怕的美式能选择。
相对来说她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你真的确定要我们称呼你米亚而不是露西吗?”
早上起床的时候,米亚突然之间告诉她,要她以后称呼自己米亚而不是露西这件事让苏珊娜吓了一跳,这孩子不是一直都很喜欢自己的那个代表着父母爱情结晶的名字吗?
“非常确定。”米亚看了一下位置,把柠檬盆栽放在了一个更容易晒到阳光的地方,“我昨天梦到了外婆,她说她更喜欢曼齐亚娜这个名字,而不是糟糕的露西。”
“呃——”苏珊娜喝咖啡的动作停了一下,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米亚出生的时候本来按照家族的传统来说,曼齐亚娜才应该是她的名字,而不是露西。但萨拉坚定的把露西放到了教名的位置,而不是曼齐亚娜。
“我本来以为她只是把卢克雷齐娅念短了一点,但是居然真的是露西,这太可怕了!”玛利亚对这件事十分怨念,对着大女儿喋喋不休的抱怨着美国人的不靠谱,教坏了她的小女儿。
然而最终还是无法阻止她的外孙被冠上露西的名字。
“而且我也不想要去意大利度假,外婆对我说去了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米亚抬起头认真的对苏珊娜说,“生理学上的父亲到底是谁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我爱亨利,他是我唯一的父亲。”
过去的这几天时间里面,米亚终于看完了萨拉有关露西父亲的所有日记,也看完了萨拉的所有作品,大概推测出来了往事的轮廓。
萨拉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美国浪漫主义诗人,她的作品在一些小众圈子里面很受追捧。因为她的诗作既不像是一些古典诗中的隐喻过多,让人读起来十分困难,需要参考各种资料进行解读,也不像是那些过于现代的诗人的作品,直白的毫无美感。
一种微妙的平衡,这是米亚读完了她作品之后的感觉,同时也从诗作里面获得了一些信息。
萨拉的记忆中,她跟露西的父亲是在橄榄园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那天他打死了一条蛇,然后推倒了她。
露西一直困惑于这个男人是谁,因为四年前她去意大利的时候就观察过,却没有找到那个人。这让她一直苦苦的研究着母亲留下的日记中那首诗作,并试图找出其中的证据。
但实际上这首诗并不是写实的诗,它藏着众多的隐喻。
撒旦在诱惑夏娃吃下苹果的时候变身为蛇,那条蛇也许并不是真的蛇,而是象征着欺骗与虚伪的魔鬼;同样的,橄榄园是耶稣遭到背叛之后被逮捕的地方这首诗本身已经写的很明白了,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本身就意味着欺骗与背叛。
那么欺骗了谁?又背叛了谁?
诗作的主体是萨拉,欺骗与背叛也更加侧重萨拉,而且诗中已经明确的写出了对方并不是单身,那得出结果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了,露西的父亲应该是萨拉亲密友人的丈夫,那个雕塑家。
别怪她瞎猜,实在是萨拉的日记写的太详细了,把自己在意大利的经历跟见闻都写的清清楚楚,不管是人还是事,想要从中得出正确的结论都不难。
当然,如果她有意想要隐瞒真正的真相,那么刻意用一层假的真相来掩盖露西的真正父亲也是有可能的。但如果单纯的从日记中的内容来看,这确实是唯一的答案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可能,米亚都没有打算去意大利追寻出来一个结果。
在意这件事的是露西不是她,而找出这件事结果会伤害亨利,在一个陌生人和一个为自己付学费的人中间进行选择,这道题对米亚来说并不困难,她选择了后者。
“我认为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苏珊娜略微吃惊,但对米亚的这个决定却很欣慰。
萨拉有时候会坏笑着告诉她自己又捉弄了露西,引起了她的好奇心,认为她也许以后会因此而去意大利追寻真相。但苏珊娜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当一件事造成的结果只有伤害的时候,那最好不要去做它,这是她在车祸之后得到的最好的教训。
为此她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失去了健康跟丈夫。
现在看到米亚决定放弃这个会造成多方伤害的想法她很欣慰,“亨利会很高兴你留在这里,也许下一个假期你可以去纽约看看他。”
与其对那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抱以期望,还不如好好的经营已经掌握在手中的亲情。苏珊娜很高兴米亚没有被妹妹的浪漫主义给感染的太深,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我想他大概没有什么时间来跟我一起度假。”米亚把一束根部还带着泥土的艾草给放进挖好的土坑里面,撒上土说,“他每天都忙着出差跟进行评估,如果真的空闲下来,睡眠才是最佳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