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括穿着宽袍,披风摆荡,沿着开凿出的山路往上,两旁树木深深,鸟鸣清幽,风景绝佳。
这是陈国王室陵园,“遇刺”的陈王亦葬在此处,挖山空腹,极尽奢华。
“王上一心节葬节用,死后却得到风光大葬,当真讽刺。”田括仰望山腰,似感慨似嘲笑。
而最讽刺的是,将王上风光大葬的正是背叛他害死他的那群贵族,他们生怕背上弑君之名,千万百计泼墨家脏水,可惜世人眼睛雪亮,暗中早已指指点点。
清风送爽,花香来袭,田括沿着弯路,绕过山壁,看到了前方平坦处,看到了陈王陵寝。
而在陵寝前,静静立着一位黑衣男子,他头戴高冠,腰佩长剑,衣着古朴,宽袍大袖,玄色深重,手中拿着一樽酒,缓缓洒于坟前。
四周无有鸟鸣,无有风动,只闻低语之声: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田括瞳孔收缩,似惊似喜,脱口而出:“矩子!”
孟奇将酒杯扔于陵寝前,缓缓转身,负手道:“别来无恙?”
温暖关切的话语入耳,这两年多的提心吊胆,种种危险尽数涌上田括心头,已是外景的他居然像小孩子般模糊了视线,哽咽了声音:“我,我还好,只是陈地墨家死了不少同伴。”
陈地掌权者对墨家忌惮极深,从没放弃过搜捕和打击,若非墨家组织严密,有共同信念,又得田括等少数贵族庇佑遮掩,早就被连根拔起,犹是如此,在内奸等诸多因数下,依旧有不少墨者被抓到,落得惨死下场。
“他们都是真正的墨者,损自身利天下。”孟奇走向田括,语气温和,“我们边走边说,如今陈地状况如何?”
田括吸了口气,压住汹涌的情绪:“关津之税废除,商贾来往频繁,坊市、酒楼、客栈等蓬勃发展,不少百姓得利,然几家贵族把持国政,选拔人才先看出身,能者流失他国,并且他们骄奢淫逸,宁愿空耗财物,也不大量培养黎庶。”
“仗着矩子您的策略,陈国短暂变强,而他们又起了野心,时常征伐周围小国,唐国已有不满。”
“最近一年,其余小国仿效陈地,纷纷废除关津之税,商贾之事已出现停滞。”
孟奇漫步前行,感慨道:“我为陈王献三策,不弱,守义,有利,而他们只知有利,不见守义与不弱,实难长久,未曾闻小孩持千金过闹市能安然无损。”
“随着其他小国废除关津之税,‘有利’也变得薄弱。”田括颇有见识,苦笑道,“王上励精图治,就换来陈国的消亡吗?”
孟奇微微点头:“守义、有利是为不弱换取时间,他们本末倒置耳,究其缘由,目光短浅。”
他指着远处田地:“若时光充裕,墨家当钻研机关之术,草木之道,助黎庶收获更多,更有积蓄,如此一来,他们就有余财习武练拳,习武者一多,又有上层鼓励、简拔和提供资源,则强者将会变多,这是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一百年才能见到效果之事,他们看不了那么远。”
说到这里,孟奇感慨了一句:“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田括回味着,猛地掏出随身纸笔,将刚才的话语记录下来。
“你做什么?”孟奇讶异道。
田括一脸热忱:“矩子之言字字珠玑,深含大道,岂能不记录下来,日夜揣摩,并教导其余墨者?”
孟奇内心一阵酸爽,嘴角抽搐了一下,转而道:
“你想挽救陈国吗?”
“愿闻其详!”田括手一抖,差点将纸笔掉落。
孟奇笑了笑:“首要之事,田家掌权,排除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