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正言没有回答,仿佛由强横鲜血充塞凝聚的恐怖法相往前踏了一步,与他重合,缩于一点,在眉心凝出一道血色污痕,如半月似莲瓣,气息急速攀升,给人接近四重天的感觉,青衫飘动,沉稳之外多了几分强势。
看见拿到污痕,孟奇脑海内忽然浮现出一道道画面,脱口而出:
“魔主!”
是的,曾经见到的魔主之像,不是人族模样,还是三头六臂,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眉心一道魔痕,与齐正言的血痕除了颜色不一样,形状、位置和感官都近乎一致!
难怪当初魔主会说“你来迟了”,而非早就消散……
不过,当时自己是与顾小桑一道,他为什么是说你来迟了,而不是你们来迟了。
心潮起伏,难以平静,孟奇怔怔看着齐正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齐师兄竟然获得了魔主的传承!
齐正言面容平静,淡淡道:“邪魔的力量、奥秘和见识大半都藏于血肉,一滴血一片肉往往就蕴含着不可思议的东西。”
孟奇想起自己得到的“魔圣之血”,对此并无疑问。
“在魔坟之时,为躲避危险,我误入魔主之血所化的湖泊,被鲜血浸润身体,悄然改造,并从它们之中得到了魔主的功法传承与经验见识。”齐正言目光依旧幽深,毫无涟漪,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原本我很抗拒,自秉正道,不愿堕落,与魔合污,但灵山之时,身处绝路,扪心自问,就这样放弃甘心吗?”
“我不甘心,从资质普通,不受重视,无法得传高深功法的弟子,一步步走到脱胎换骨,外景有望,就这么死去,我不甘心。”
“不管是命运注定,还是上苍安排,我都不甘心。”
“所以,我选择了融合魔主之血,继承他的功法、经验和意志。”
齐正言没有歇斯底里,平平淡淡说着一件本该震动人心的事情。
难怪齐师兄进青灯所在殿堂时,有遮住眼睛的举动……一点点细微之处在孟奇心底闪过。
细节昭示着一切!
孟奇吸了口气:“齐师兄,魔功邪法与人之好坏无关,若你自身秉持正道,纵使修炼魔功又有何妨,用在好处便是好物!”
齐正言定定看着孟奇,沉默片刻才道:
“我已入魔。”
孟奇内心一沉,还未来得及舌绽莲花,就见齐正言神情变得肃穆:
“在我眼里,魔有好有坏,有逆伐苍天者,有杀戮毁灭者,唯一的共同点是不被上苍所容,不被世人接纳。”
他踏前一步,目光严肃看着孟奇:
“我资质普通,所以无法从门派得到高深功法和修炼足够的资源,若没有奇遇,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眼睁睁看着别人风光。”
“这样的情况下,纵使我努力自强,又能有多大效果?前进之路早就被天资卓著者,有好父好母者堵死,芸芸众生,又多少人欲求一功法修炼而不得?”
“他们告诉我,天资卓著是上苍眷顾,好父好母是历代积累,命中该有,但我不服。”
“我不嫉妒他们,只求大家都获得一样的功法机会,自强者进,懒惰者退!”
“这一切,若是上苍安排,我便杀上青天!如果是命运注定,我就扭转因果!”
齐正言情绪终于有了波动,直视着孟奇:
“孟师弟,这就是我心中的魔,那什么是你心中的佛?”
这是我心中的魔,什么是你心中的佛……孟奇一阵茫然,哑口无言。
忽然,他哈哈大笑,上前几步,拍了拍齐正言的肩膀:
“这就是你心中的魔?”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像是迂腐之人吗?只要你不做违背良知的恶事,咱们就还是好兄弟,生死之交!”
孟奇状似轻松,目光看着齐正言的眼睛,欲用嘻嘻哈哈化解隔阂。
齐正言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露出难得的笑意,有灿烂有感慨:
“孟师弟,我知道你不是迂腐之人,但是,我这条路注定与门派世家为敌,若让人人都有修炼高深功法的机会,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会从根子上危及他们。”
“你师父是少林高僧,师弟是少林后起之秀,家族是世家,好友有洗剑阁嫡传,琅琊阮氏嫡女,你会放弃他们?”
“我出身卑微,能够坚持的东西很少,连门派的功法都可以兑换给六道,但正因为可以坚持的东西少,所以遇到时,才格外坚守,临死不退,这或许是我卑微生命里唯一能绽放的光彩!”
孟奇看着齐正言嘴巴一张一合,脑海忽然变得混乱。
齐正言神情重归无波,平静道:“我不想再欺瞒你们,所以不加入仙迹。”
“齐师兄……”孟奇张了张嘴,却说不下去。
齐正言再次泛起一丝笑意,声音隐约有点沉哑:
“孟师弟,道不同,不与为谋。”
他语罢转身,踏水而去,青衫飘动,光明正大,丝毫不担心孟奇除魔卫道,只余声音回荡岸边:
“道不同,不与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