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转眼而逝。</p>
药王殿众人每日早晚为姬乐请脉，但此刻国泰民安，姬乐身体自然也没异常。</p>
他时常陷入沉眠，与其说是病症，倒不如说是国神驻于人世，无法适应这时代的稀薄灵气。</p>
为什么神灵多显现在神话时代？因为那个时代的天地源力最浓厚，能提供让神明活动的大环境。</p>
但随着时代演化，天地间弥漫的源力正慢慢内敛。国神们时常陷入沉眠，仅仅是为减少自身消耗罢了。</p>
不仅国神，天神们同样察觉这一特殊变化。</p>
在地星星域刚诞生的那段时间里，天神们能随意降临人世。可到后来，逐渐转变为用化身。而到现在，他们施展化身降临人世，似乎都有些麻烦。</p>
为此，杨柯刻意用请神之术，附着在神官身上，亲自来灵宫和姬乐相谈。</p>
“你也知道，现在的环境已经渐渐不适合天神显世。各国神界为确保自身延续，纷纷开始绝地天通的手段，将灵气锁在神界之内。”</p>
“国神也是神灵的一种，同样受到影响。听说其他国神近些年的沉睡越来越频繁。因此我打算请你一起上天庭，入主太一殿。”</p>
姬乐摇头拒绝：“大夏有洞天福地构成的循环体系，能锁住灵气流失。当年我耗费心血布置这个体系，就是防备这一日。纵然天地源力内敛，大夏也会是最慢的那个。”</p>
“除非世界真拒绝一切神圣显界，不然在此之前，我打算留在人间。”</p>
并以此等待命定的大劫……</p>
杨柯皱着眉头，但没有多言。</p>
从曹参、杨商回来后，大家就一直劝说姬乐归入神界，解散灵宫。</p>
但姬乐迟迟不肯，至今拖了快一百年。</p>
跟随杨柯一并前来的曹参也道：“陛下，您留在人间有何好处？不仅专设灵宫荣养，还间接影响朝廷运行。何不随我等一起归入神界，避开人世纷扰？”</p>
或许这样做，也能让姬乐避开未来的劫数。</p>
姬乐再度摇头，指着曹参笑骂：“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朕？正好，朕这有个任务要你去做。你去冥府走一遭，拜见地母娘娘求一道秘术。就说我未来可能有用。”</p>
“秘术？”</p>
不等曹参多问，姬乐取来一封书信塞给他。然后打开地府通道，将他扔到幽冥地府。</p>
拍拍手，姬乐站起来：“杨柯，不必劝我。我亲眼看着大夏崛起，纵然大夏有朝一日覆灭，也要在人间留守至最后一刻。”</p>
大夏八百载江山，这一点何止是姬乐，杨柯作为大夏的圣皇先祖，如何察觉不到？</p>
正因为察觉这一点，未来商代夏兴，他才要早做准备。</p>
杨柯拧着眉，默默无言。可看姬乐打算从前门离开大殿，他不禁问：“你这是去哪？”</p>
姬乐冲他一笑：“去会一会你家后人。”哼着歌，他慢悠悠晃荡到花园。</p>
此刻杨玲一脸纠结地站在御园内。</p>
十年过去，曾经十二岁的少女早已长大成人。前些年，她本跟一位大臣的儿子定亲。但那个孩子福缘浅薄，已魂归地府，杨玲婚事就此耽搁。</p>
而且杨玲一直致力于完成自己的那个愿望，也没心思打算自己的婚事。虽然二十二岁，有诸多追求者，但她迟迟没有定下新的婚约。</p>
今天，杨玲鬼使神差般来到灵宫御园，想起十年之约。</p>
“一会儿见面，我要怎么面对陛下？”</p>
当日回去后，杨玲就派人搜集有关“那位巫觋”的信息。</p>
但姬乐当日没有透露姓名，唯一的特点就是他很帅。</p>
姬乐的脸让杨玲砰砰心动，堪称一见钟情。</p>
当然，不仅是她。灵宫巫女们第一次见姬乐，大抵都是这样。</p>
作为国神，本就对自家国民有天然亲和力。而姬乐那张脸更是一件大杀器。很少有女人能抵抗这张脸蛋的魅惑。</p>
纵是天妃，当年都一眼相中姬乐，打算把他的头砍下来，当自己宫殿中的装潢。</p>
用姬乐友人的话：姬乐这张脸占了整个人的七成灵秀。</p>
初见心动下，杨玲派人搜遍整个灵宫，也没找到那位帅气俊美的“好心巫觋”。</p>
最后，还是某位年长巫女一语道破。</p>
“容貌俊美？想我灵宫，有哪位男觋的容貌可以跟陛下比肩？”</p>
没错，姬乐那张脸说一句倾城倾国都没问题。</p>
毕竟元希女神肯帮大夏，最初不就是因为姬乐那张脸吗？</p>
当初帮我的那个巫觋是帝君？</p>
得知这个消息后，杨玲再不敢随便往灵宫来。</p>
但涉及十年之约，她还是在内心某种冲动的指引下来到御园。</p>
“原来你已经来了？”身后想起熟悉的声音。</p>
杨玲猛然扭头，看到青年一如十年前，仍是一身素服站在那里。</p>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手中轻轻摇动折扇，笑吟吟看着自己。</p>
比起十年前如明月般清冷，如今这笑容似太阳般温暖人心，让杨玲心中更加舒服。</p>
她欠身问安：“小女拜见帝君。”</p>
“行了，朕跟你们家人关系亲密，用不着这些虚礼。”姬乐扶起杨玲：“今日只为十年之约而来，不多说，赶紧开始。”</p>
杨玲没让姬乐动手，亲自拿玉铲将土中锦囊挖出。</p>
犹豫下，她捡起锦囊，轻轻拭去上面的泥土，恭敬递给姬乐。</p>
“请……请陛下过目。”想到自己当年一时大胆写下的愿望，她忍不住有些羞耻。</p>
不过我这十年来，为了这个愿望而不断努力，应该……应该也可以吧？</p>
对杨玲而言，十年前的一个荒诞愿望，本可抛之脑后，当做儿时的玩笑。</p>
但每当想起帝君，她又仿佛汲取无限动力，继续向这个愿望努力。</p>
如今十年之约已至，不知陛下对我这个愿望怎么看？</p>
小公主心中忐忑不安，频频看向姬乐。</p>
姬乐掂量手中的锦囊，笑问：“关于这个愿望，你自问这十年来做成了吗？”</p>
因为十年之约的缘故，他没用其他手段偷看杨玲的愿望。</p>
“这个愿望很大，我不知道这个愿望能不能完成。但这十年来，我一直向这个目标努力。可以说……”公主神情渐渐坦然：“可以说，问心无愧。”</p>
“好一句问心无愧。”对这未来的女帝，姬乐面露赞赏之色。</p>
打开锦囊一看，顿时姬乐呆住……</p>
霍去病也记得今天的日子。远远在玉华楼架起望眼镜，观察姬乐和杨玲的交流。</p>
看到杨玲俏脸通红，一副仰慕的看着姬乐，霍去病暗暗撇嘴。</p>
得，又一个！</p>
这家伙仗着那张祸水级的脸，成天诱骗无知少女，简直是人渣！</p>
随后，霍去病转动望远镜，看到纸条上那一行秀气小字：“我希望大夏能越来越好，祖国越来越繁荣。”</p>
“她竟然许的是这个愿望？”</p>
霍去病心神震动，差点拿不稳望远镜。</p>
“十年前，一个十二岁的少女。不应该是未来夫君，又或者自己容貌之类的愿望？”</p>
十二岁少女竟然忧国忧民？纵然出生于皇室，但这种事情不应该你的皇兄们来操心？</p>
霍去病同样愣了一会儿，半响才回过神，幽叹道：“难怪这丫头能得国运所钟，击败一群哥哥成为女帝。”</p>
“当旁人绣花剪纸贴花黄时，她竟有这份宏愿。无怪乎天生携带龙气，被姬乐垂青。”</p>
这不仅仅是一位少女的儿时妄语。</p>
霍去病这些年也派人留意北原公主的消息。</p>
北原公主曾号召一群闺中小姐联合捐钱，在国内建立十八所福利院，抚养那些流离失所的孤儿。还派人修缮养老院，谏言皇帝提高那些为国贡献的技术员待遇。由国家进行补助，赐予宅邸，让他们能全心为国家奋斗。</p>
可以说，若非北原公主是女儿身，恐怕早就被一群皇子们视作竞争对手。</p>
但女儿身这个问题，只要姬乐没问题，那就不是问题。</p>
此时，姬乐收敛心思。将纸条递给杨玲：“你既然有此大愿，那就努力吧！”</p>
“陛……陛下……”小公主红着脸，诺诺问：“关于这个愿望，您……您怎么看？”</p>
“希望大夏繁荣，就跟平日大家向朕问安祝福一样，没有什么感觉。”</p>
听到姬乐的回话，杨玲眼中闪过一丝失望。</p>
自己到底在奢求什么？希望帝君夸奖自己这个与众不同的愿望？</p>
也是，谁人见到帝君，不开口说一些吉祥话？或许我这愿望在陛下眼中，也跟谄媚讨好之言没有区别吧？</p>
想到这，女孩心中有些低落。</p>
“不过——”姬乐话锋一转：“在朕面前说吉祥话容易，可真正愿意为朕做些什么，却很难得。”</p>
“你这十年的努力，朕皆看在眼中。至少你问心无愧，对得起你这十年的付出。”</p>
姬乐轻轻抚摸女孩的鬓发。</p>
“你做的不错。”</p>
简单一句话，又让女孩脸颊通红。</p>
“行了，早些回去吧。朕记得你明天还要出行，去外地检查福利院的建设。”</p>
顿了顿，姬乐轻声道：“你这个愿望，朕很高兴。希望能看到你入主南宫的那一天。”</p>
南宫？</p>
杨玲脸色一变，倒吸冷气，被吓得后退几步。</p>
在大夏，“南宫”和“北宫”有着别样含义。</p>
在九宫城内，灵宫处于正北，常被称作“北宫”。而姬乐也在很多时候被代指为“北宫之主”。</p>
毕竟能直接称呼姬乐名字的人很少，国民朝臣称呼他，多称呼“帝君陛下”“北宫圣人”又或者“灵宫之主”这类代称。</p>
而与“北宫”对立的，就是“南宫”。将灵宫视作北，皇宫在灵宫正南方向，被灵宫巫觋称为“南宫”。</p>
皇帝，就是“南宫圣人”。</p>
让杨玲入主南宫，无疑是希望杨玲成为皇帝。</p>
我……我竟然可以做皇帝？</p>
杨玲心脏砰砰直跳。</p>
这可不是自己身边人的谄媚之言，而是帝国之魂，北宫圣人的话。</p>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认为，这是帝君对她的期许？</p>
说完这句话，姬乐转身离开。</p>
可没等他走几步，背后传来杨玲的喊声：“陛下，我跟你约定。十年之内，我会坐在南宫那张座位！”</p>
“那么，就让朕拭目以待吧。”</p>
……</p>
果不其然，在十年后的这一天，杨玲登基为女帝。</p>
同时，她站在南宫御殿之前，对天下人宣布：“朕决定，此生不谈婚嫁，将自己一生奉献给国家。”</p>
“国家就是朕的丈夫。”</p>
天空中，姬乐升云座和诸神注视着这位女帝。</p>
听到这句话，众人神情各异，默默看向姬乐。</p>
白起看着下方那穿戴冕服的女帝，心中轻轻“啊”的一声，还是这句熟悉的话……</p>
在陛下结识的众多女人中，唯二可以挑战元希女神地位的存在。也是大夏八百年帝朝中，功绩排入前五的皇帝，和陛下关系极为亲密。</p>
在白起的时间线，杨玲跟姬乐关系不错，而且比如今的关系要更加亲近。甚至连元希女神都有些吃醋，将这百年而亡的凡女视作大敌。</p>
……</p>
听到杨玲的宣言，姬乐对杨玲的选择也很意外。但仔细想想，杨玲作为女帝，岂能嫁入他户。而让旁人入赘皇室，又有多少大好青年肯呢？</p>
毕竟这跟神话时代不同，如今大夏男权压制女权。这女帝绝对不好当。</p>
比起让外人谋算亲王之位，倒不如直接宣布终身不嫁，以确保皇室对自己的支持。</p>
至于那所谓的丈夫之说，姬乐根本没当一回事。</p>
杨柯跟他同坐主位，本欲出言调笑。</p>
想想看，杨玲把国家视作自己的丈夫，那姬乐岂非比自己矮了多少辈？</p>
但姬乐跟杨柯是多少年交情，从杨柯眼眉间就猜出这货打算。</p>
于是，姬乐抢先说：“要按这丫头所言，皇帝是国家的妻子。那么你们历代皇帝，都可以说是我的伴侣。”</p>
一句话，将杨柯憋回去。</p>
旁边杨茂连忙笑着圆场：“那这么说，我也是国父的‘伴侣’喽？”</p>
这可不是什么单纯的父子、祖孙，而是杨家代代都算姬乐的伴侣。</p>
或者，可以说一句“祖传国神”？</p>
“别说你们这些皇帝，若真较真起来，全国人民有哪个不是我的？”</p>
姬乐这后宫包括所有大夏前后六百年所有国民，其人数何其庞大。</p>
“行了，这些玩笑话就算了吧。”史皇面色带着不悦，他问姬乐：“陛下真不随我等一起归入神界？”</p>
今日是女帝登基，但同样也是诸神归入神界，关闭天维之门的日子。</p>
此后，大夏绝地天通。人间洞天福地虽仍有灵气流转，但天神已经无法下界。只有仙神巫妖修持大道，经天劫洗礼后飞升上界。</p>
依诸神推算，绝地天通至少维系数百年。等天地源力重新充斥地星，诸神才会一一回归。</p>
“决定了，我留在人间。”</p>
白起：“那我也留下。”</p>
“我也留下。”</p>
“我也是。”</p>
……</p>
夷光、桓温以及一群华夏人杰，几乎有一半选择留在灵宫陪同姬乐。剩下如史皇这些封神者，则选择归入神界暂时隐退。</p>
姬乐扫视一圈，选择留在人间的华夏人杰，倒不见得跟自己关系有多好。</p>
毕竟很多人都不是自己亲自降灵，而是通过那些殖民星加入灵宫。比如魏征、房玄龄、李白这些，他们选择留在人间，是因为他们更多涉及人道，不愿意化身清贵之神，高高居于神界。</p>
最后，姬乐目光落在霍去病身上。</p>
青年耸肩道：“我还问回答？难道不是你在哪里，我在哪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