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来过这里,本来是试着看看能不能上去,没想到通往楼顶的门竟然是开着的,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楼顶上。</p>
上面似乎经常有人活动,种了不少绿色植物,还有杜鹃花,种在两个大大的木头花盆中。天台正中央扯了一条晾衣绳,搭在上面的两床一红一蓝的碎花棉被吸足了太阳光,晒得蓬松柔软,散发着浓浓的被晒过的味道。</p>
明晃晃的阳光慷慨地照射着这方天地,安醇受伤的心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温暖拥抱了。</p>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被面,深吸一大口,颤颤巍巍地吐出一口忧伤的气体,再吸再吐。阳光的味道和阳光的温度让他渐渐安下心来,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p>
他倚坐着开满杜鹃花的大木头花盆,仰头看着头顶宝石蓝的天空,眉宇之间愁思还未消退,嘴唇抿了抿,自言自语道:“好蓝啊,真好看。”再看看旁边开得正好的紫粉色的毛杜鹃,不吝啬地赞扬说:“真好看。”</p>
看到这些花,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夏燃朝身后举着一朵杜鹃问还喜不喜欢她,要是喜欢就接住花,她答应他的追求。</p>
安醇霎时又变得泪眼汪汪。</p>
夏燃从来没嫌弃他,从一开始就关心他照顾他,哄他去治病,给他做好喝的汤。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夏燃,和她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p>
或许说夏燃是女的不更好吗,这样他以后对妈妈也会有一个很好的交代,不必惹她烦心了。</p>
安醇擦擦鼻涕,继续想,那哥哥也不应该再讨厌夏燃了,夏燃本来就那么好,还是女的,哥哥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p>
所以为什么要伤心?这个结局已经是皆大欢喜了。</p>
安醇抬起哭肿的眼睛望着天空,使劲吸了吸鼻涕,说:“我不应该怪任何人啊。他们都对我很好,不是故意隐瞒我的吧。”</p>
虽然这么说,可是他心里还是不时流过一股股酸涩的热流,鼻子也酸酸的,仍然很想哭。</p>
不过阳光这么好,天这么蓝,他又得到了夏燃的杜鹃花,不应该再为小事而难过了。</p>
安醇打算跟自己和解,再哭一会儿,再哭一会儿就不哭了,擦干眼泪,洗个澡,回到医院,假装什么都没发生。</p>
他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发现他不见了,正在满世界地找他。</p>
他又默默地流了一会儿泪,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太阳把他照得舒舒服服的,他哭累了以后就睡着了。</p>
与此同时,夏燃和安德同时破译了安醇行踪的密码,他们几乎同时反应过来,安醇要是还在楼里,但又不在家中,那很可能是去楼顶了,毕竟安醇的交际能力不足以让他去楼中住户家做客吧。</p>
心动不如行动,胡清波还在问能不能找楼道里的监控排查时,夏燃和安德已经迈出了监控室,一前一后地往住宅楼跑去,验证他们的猜想。</p>
“年老体衰”的安德很快被心急如焚又年轻力壮的夏燃超越了,夏燃像一头矫健的林中野豹,风一样地穿过喷泉,林荫道,和车道,冲进楼内。</p>
她心如擂鼓,跑出了一身的热汗,没有等电梯,一口气跑上了六楼,踩着通往顶楼的十几级台阶嘭嘭嘭地往上走,呼啦一下,推开了那扇门。</p>
阳光、绿叶和泥土的味道扑鼻而来,夏燃深吸一口气,却觉得这些味道都带上了硝烟味,闻一口更叫焦心。她浑身燥热,心骤然提起,做好了看到最难以收拾局面的准备。</p>
她一个箭步蹿出去,疯狂地寻找安醇的踪迹,她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发现了倚着木头花盆睡着的安醇,他眉头微皱,还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蛋,可怜兮兮地窝在那里。</p>
夏燃不由得放轻脚步,压抑着想大口呼吸的冲动,慢慢地跪坐在安醇面前,眉尖蹙起,心里难过极了。</p>
她想起刚认识安醇的时候,他就像现在这样,好像把自己缩成一团就不会受到伤害似的。鸵鸟思维,不可取。</p>
但是能让他怎么办呢?自己男盆友大变活人啦,变成个女的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p>
夏燃以前在网上看到新闻,说是有人发现“女朋友”掏出来比自己都大,当事人悲痛欲绝,她却哈哈一笑而过,当段子看了,可如今才能明白那种感受的千分之一。可见要是不亲身经历一下,是不太可能存在感同身受这么一回事的。</p>
“唉。”</p>
夏燃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扶着额头定了定神,待呼吸平顺一点后,她推了安醇一把,把安醇推醒了。</p>
安醇眼睛酸疼无比,又肿又涨,一睁开都看不清东西,待能看清夏燃的脸时,他吃了一惊,立刻坐直了。</p>
他看到夏燃还在嗬哧嗬哧地喘气,汗水从她脸上淌下来,顺着脖子一直流进T恤里,圆领湿了一大片。</p>
安醇呆呆地看着她,明白夏燃刚刚肯定在拼命地找他。他懊悔地低下头,觉得非常抱歉。</p>
“对不起。”</p>
“对不起。”</p>
两人异口同声地给对方道歉,安醇一愣,夏燃便往前挪了一点,仍然是个忏悔似的跪坐的姿势。</p>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一想到安醇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她又觉得必须要把这个责任揽下来。</p>
“你因为我,我是个女人生气吗?我,我……”</p>
她梗住了,几秒后她身不由己似的脱掉外套扔到一边,似乎想让安醇看清自己的身体,但是她胸部平平,头发比安醇还短,长相还继承了她爹,光从外表看还真证明不了什么,除非脱裤子。</p>
还是算了吧。</p>
夏燃用手腕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低头道:“我真是个女人,有好多人光看我这个样子都会误会,但是我没想到你也会误会,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是吧。”她咽下一口唾沫,觉得接下来的话更难以启齿。</p>
“我不知道你,唉,这就是命啊。你要是也喜欢男的,没关系,我马上退出,一回生二回熟嘛,我无所谓……”</p>
“不是这样的,是女生,”安醇笑了笑,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没关系啊。”</p>
他笑着说话,可是因为那双明显哭肿的眼睛,溢出眼角的泪花,让他的笑容没有半分说服力,好像是在忍痛装无所谓似的。</p>
“不用勉强你自己,我们都不会怪你,反正你哥也喜欢男的。”</p>
“不勉强。”安醇眨眨眼睛,发现自己又哭了还有点懊恼,飞快地擦掉泪水,仰起脸看着夏燃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男人,但是我知道我喜欢你。真的,没关系的。”</p>
他又连着重复了好几句“没关系”,夏燃才有点信他的话。可是他的模样实在太可怜了,说着没关系,可是眼泪一直在流,好像很委屈很伤心的样子。</p>
看来只能慢慢哄了。</p>
夏燃紧紧地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衣服上,瓮声瓮气地一个劲说:“对不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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