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三尺的东岭山门处,百年如一日崭新灿白的白玉牌匾高挂于山门上,上书东岭二字,早已被经年累月的积雪埋得严严实实。一条狭窄山路蜿蜒而上,就连连绵石阶上都因为常年无人踏足冻上了一层厚实旧冰。
六道黑衣身影并列一排,站立在那座山门前,看着山下千山交叠的朦胧画面,一眼望去都是单调的灰白色,重重叠叠堆出一卷写意的肃杀山河图。在画卷的边缘处,更低矮一些的山峦才逐渐脱色成青绿色。
此时一望无际的天幕上空,极少风和日丽的天气今日变得格外恶劣,浓黑到能滴出雨来的黑云翻滚着撞向这座傲视群雄的主峰,却又在无形的壁障外堆积,再难向前一寸。
先前坐于厅堂之上的瘦脸老头向来性子着急,此刻也是第一个按捺不住,朝着队伍中央那位魁梧老人不满道:“白衍生,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再不出手,你那两个小辈要有个三长两短,拿什么和东岭的大家交代?都已经有三位不顾规矩出手了,我们东岭还要做缩头乌龟?更别说还是自家晚辈在那处战场上!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老人喋喋不休,明明自家晚辈早已返回东岭,可偏偏他比白衍生还要着急。仿佛那置身于险地中心的息焕和白玥魁,才是他真正的直系晚辈。
其他几位老人反倒习惯了瘦脸老头的大吵大闹,颇为平静的看着山下光景,更多的视线倒是投在了那团浓云之上。
被念叨烦了的白衍生掏了掏磨出茧子的耳朵,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同样一头白发面容肃穆的老人,低声道:“老岐,你去给他一拳,打晕了丢下山去,大家也清净些。”
站在左侧的白发老人不为所动,正色道,“衍生,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局势紧急,不过那昌郡城你是真不打算多看一眼?要是你孙女......”
魁梧老人打断道:“不需要浪费力气,那三位出手是他们自家地界遭到了侵犯,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息焕和月儿有别人照顾着。现在同样是对方找上门来了,敢在东岭头上动土的,这可是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稀客,理应好好招待招待。”
其余几位听后,皆是收回目光,着重看向那团浓重的黑云,一个个如临大敌。
身后的雪地中传来一阵脚步声,正是刚回到东岭不久的白毅一行人,一张张年轻面孔焦急的看向这群老人,最终一个个停步在不远处,驻足不敢上前。
为首的白毅壮起胆子道:“家主,是山下出事了吗?”
“白毅!带大家回去,不该过问的事情不要多嘴,还轮不到你来插手老祖宗的事情!”
一身黑貂裘的老妇人厉声呵斥道,严厉字句将年轻剑修一肚子还闷在心里。白毅畏惧地看向那位自家老祖宗,面色纠结,最后还是闭口安静下去。
站在高大男子身旁同样身材高挑的大姐有些看不下去,朝白毅使了个眼色,最后看其一副畏惧神色,怒气不争干脆自己开口道:“家主,是不是小姐和息焕他们一行人出事了?”
能够惊扰到这几位老祖宗守在山门前,自然不是什么小事,东岭雪山百年来与世无争,唯一能让她们联想到近期有关的山下事,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息焕那队令人牵挂的南下小队。
“静初,回屋内好好待着,不要多嘴。”面貌斯文的老人从始至终沉默不语,此刻看见自家晚辈没有规矩的问话白家家主,少见的动怒道:“要是再不听劝,家法伺候。”
这一下连队内的唯二的大姐也安分了下去,少女面露不甘心,可也不敢和那位严板的老祖宗对着干,最后面色阴沉的带头朝着身后的东岭宅邸走去。
四人一路往回走着,为首的白静初不比白毅沉得住气,一脚重重踢起一团积雪,好似在发泄着无名的怒火。她很后悔,不止是她,其实随行的三个伙伴同样很后悔。在回到东岭后,不仅老祖宗那边并没有好脸色,在他们心底,对于息焕三人同样有一种亏欠感。
白毅看着走在前头不断踢踏着积雪的少女,他自己又何尝没有幻想过,如果再来一次选择的机会,在那片竹林里,自己会不会选择勇敢的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为了伙伴留下来。
越想,高大少年心中越是烦乱。回到东岭以后,有关息焕一行人的消息便近乎断绝了,唯一知情的,恐怕只有那几位老祖宗,所以今日得知那六位竟然如临大敌站在山门前后,白毅和白静初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是山下的众人出了事情。
这才闹出了方才挨骂的一幕。
白毅转过头看向那团笼罩在雪峰上的乌云,下意识揪紧领口:“息焕,你和小姐可千万别有事。”
等到身后那群年轻人散去后,几位老人才把注意力彻底放在面前的对手身上,白衍生说那团浓云便是不速之客,可对方到现在都还未现身,虽然不知道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但没有一个人敢掉以轻心。
“不省心的小东西。”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紧接着又有人接话道:“还是磨炼太少,一个个的,都还没吃过真正的苦。”
有老妇人感慨道:“又不是谁都是小息焕那样,从小就是早慧懂事的苗子。”
“好了,”白衍生不想再听这些插科打诨的话,正色道:“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方来头不小,一个个都是半截入土的老骨头了,可别死在各位前头了。”
瘦脸老头急躁道:“怎么还不打!磨磨唧唧的装神弄鬼,吓唬谁!”
这一次白衍生没有当他是在说废话了,沉声道:“不,已经开打了,但战场不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