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蒋贯(2 / 2)

一旁默不作声专心控制那朵剑花莲花的白玥魁心领神会,双手一展,原本洄游归巢的千百片剑瓣重新鱼跃而出,在少女心神控制下,化作三道剑流散开,各成一柄百丈剑气,从天地上下三处分别斩向那位红衣宦官。

真实身份为武道一途山巅宗师的老宦官,头顶身后是三道百丈剑气,正面是手持名剑以残躯劈出神意一剑的白衣少女。

身居其中的老宦官双手展开,不再是紧握双拳,而是舒展双手,随着一口天地气涌入体内,蒋贯周身十丈范围内,流转的气开始归于一态,这是只有山上修士才能察觉到的细微变化,也正是这一方小天地内的变动,让场外的白玥魁顿感不妙。

已是自成方圆的老宦官双手抬起,流水般圆满的展开一幅先前从未展示过的拳架势,一手翻掌撑天,一拳竖立身前,身形拉如满弓,腿桩坐实如山。

“咱家这三脚猫的功夫,学自某位山上仙师,虽谈不上阴阳互转,但对付眼下场景,足够了。”蒋贯睁眼怒目,白净阴沉的面庞头一次现出暴怒相,步罡踏出的同时一套拳法自然而然地画出了一道圆,比赤虺的回马还要圆转的圆!

先后撞入老宦官周身十丈内的那三道百丈剑气,原本直指老宦官心口的剑尖在触碰到那一轮“圆”后,莫名地受到不可抗力的影响,庞大的剑气本身居然挪动了行径,被拨乱了剑路,一柄朝着九霄而去,两柄则是歪入了淮河江水中,砸起来小山般隆起的水瀑。

而蒋贯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那位迎面大步而来的莲子替身。

“不知进退天地高,与蜉蝣何异的东西。”蒋贯翻掌的那只手只是轻轻一扯,便以柔克刚攀上了那最为锋锐的金色剑尖,随后大龙须被一并带歪,最终撞在老宦官握拳之手上的,是那具莲子替身的面门。

这一次不等双方拉开距离,也无需老宦官亲自捏拳,于先前如出一辙的罡气便炸开在那具替身的脑袋上。雪白的藕肉和不知名的鲜血泼了老宦官一身。

蒋贯仅仅只是一擦双眼,便转身面朝那群重新洄游聚拢的莲花剑瓣,双方都心照不宣地打算以此招定胜负。

白玥魁不知何时已经通红的眼眸瞳孔跳动,她感觉此刻自己宛如站在一座深渊崖顶,身下无穷无尽的黑暗在撕扯着少女的身躯,连一丝血肉都不舍得放过,尽数吞入深不见底的黑洞中。

这一剑过后,少女便再也无法聚拢起如同先前那样一番的攻势。

千百瓣剑瓣,在少女催动全力的运转下,每一片都化作了一柄数尺长的青锋,漫天飞剑缓缓调转剑尖,直至那位孤身站立在天地间的老宦官。

“船到桥头了。”白玥魁咬牙,双手一转身前莲花座,漫天飞剑同时朝着那位蓄拳身影直射而去,如过江之鲫游天河,一时间天地之间只闻飞剑声,淮河江水上乌压压的一片,好似有两道淮河水同时出现在了天地间,一条铺地,一条通天。

蒋贯身处在千百道飞剑下,放弃了先前那一招巧劲十足的拳法。他自己也说了,学自山上仙人,只沾了一丁半点的神韵,放在这大场面下,是拿不出手的。

所以老宦官重新拾起了那手刚正的直拳,也是最简单毫无花哨的一记直拳,垂眼低头,一拳收于腰侧,一拳立于身前。

在这一刻,老宦官摒弃了一切技法杂艺,重新回味起最初开始入门练拳的初衷。

蒋贯尖细的嗓子开口,像是在对天地说道,也是在同自己说道:“我蒋贯自打学拳起,便只是为了一个理由,有朝一日站在让那群山上仙人之辈前,不至于低头垂首。”

老宦官抬头,一脚踏前,一步便震退了为首的那一拨飞剑,接着一拳递出,如巨鲸跃海,开口吞群鱼,朝着那遮天蔽日的飞剑重重砸去。

这是老宦官平生最为圆满的一拳,这样的一拳,在过去的岁月里他曾挥出过不止一次,但每一回挥出,相比于前一次,都是不一样的风景,恰如人生苦旅,回首皆不同。

蒋贯睁眼,想把面前的风光尽数纳入眼底,他确信,这一拳足以击垮漫天群剑,足以让那天资卓绝的后生剑修俯首低头。

睁眼的那一瞬,却并无天光涌入。

漆黑,满世界的漆黑一片。

老宦官心神剧震,下一刻,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一只比大日还要圆满的金色瞳孔缓缓睁开,岩浆般金色在眼底流淌,蠕动爬行在那金色熔岩上的,是一条条毫无光泽的黑色触手。

老宦官的志得意满,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便成为了惊恐。他认得那只恶心的金瞳孔,哪怕他变得如一轮大日立于天地间,他也认得。

那是他在行船上差一点就从少年眼中抠出来的骇人瞳孔,惹人生厌,只是对视一眼便心烦意乱。

但不同于息焕的那一对金瞳,在面前这足以囊括天地的巨大瞳孔注视下,老宦官发觉自己的腰杆,无论如何也挺不直一般。

他做不到,做不到如先前那般神意圆满的出拳,甚至连动手的念头,都在那道无声沉默亘古长久的注视下,被彻底消磨殆尽。

虚空之中仿佛有一声声低语在回响,那是一道名字,一道禁忌的名字,哪怕蒋贯如何专心去听,也始终听不真切。

在无穷无尽的低语下,那道金瞳的注视如一海汪洋,将蒋贯这天地间唯一一团气泡给消化殆尽。

饿————

淮河江水上,白玥魁一把捞起跌落进江水中的少年,老宦官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一瞬间失去了气息,连人影都无法锁定到。身旁的息焕也是同一刻挣扎着滚了起来,少年疯狂踢打四肢,双目金光煌煌灿灿,看不见周遭景象,只是疯了一般的叫嚷着:

“它来了!它来了!它来了!”

“好烫啊!眼睛好烫啊啊啊啊啊啊!浊熵阴......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