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乖顺,养了不过几日便通些人性,伏在冯氏怀里一动不动,红彤彤的眼睛半闭着,惬意享受着冯氏的慈爱。
兔子还小,总有一天它会长成大兔子。但那个叫金子炜的孩子永远也不会长大了。
那些人怕他哭叫,就用桑皮纸一层一层贴到他的小脸上,直到他断了气。
母亲冯氏在怀孕期间就日日闻着百卉香,精神上已经不济,看到蒙了桑皮纸的炜哥儿,眼前的这一幕令她再也无法承受,她登时疯了。
玲珑还猜不到弟弟的尸体究竟是不是被发疯的母亲扔到水池里的,但是她却知道代婆子手里的桑皮纸不是杀人的,而是用来吓人的。
代婆子要吓的是母亲冯氏。
看到桑皮纸,母亲便想起小弟惨死的场景,所以那日她才犯病。
桑皮纸是母亲一切痛苦的最终来源。
玲珑看着神态安详的冯氏,一颗心一次次沉下去。
她似乎看到母亲陷入巨大黑暗的深潭却无法自拔,而她伸出手臂却够不到母亲的手。
“母亲,弟弟睡了,可咱们还活着,我一定会把您拉出来,还您一个清白。”
冯氏恰好转过脸来,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玲珑的话充耳不闻,但她终于意识到玲珑的存在,她笑了,苍白憔悴的脸孔因这笑意而有了光彩。
玲珑看着母亲,她也笑了,夏日的阳光透过树荫,洒在这对母女的身上,如同镶了一道金边。
一一一
玲珑病了两日,拜那位十二皇子所赐的伤倒是全好了,
过了晌午,京城里来了人,宋秀珠听说金子烽和同窗住在庄子里,让人送来了吃用和十多个小厮丫鬟。
至于大太太和五小姐,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
看到一堆人大担小担往竹香院里搬东西,琳琅拍拍玲珑的手背,轻声道:“五妹妹别管他们,横竖你也在娘家待不了两三年了,咱们不和他们生气。”
玲珑笑笑:“四姐姐多虑了,我可没有那么想不开,我想到镇上逛逛,咱们改日一起去吧。”
琳琅笑道:“那有何可逛的,又不如京城繁华,倒是逢十的大集才有逛头,有些庄户院里的新鲜东西,京城里看不到的。”
玲珑的眼睛亮了,既是大集,十有八|九没在城里。再一问果真如此,衙门里嫌这十日一次的大集太过混乱,早在五年前就把大集的地方由城里迁到城外。倒也不是太远,出了城门半里多地便是。
次日便是初十,琳琅难得起了大早,正想去找玲珑,却见玲珑带着谷雨和浣翠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呢。
琳琅心想这个五妹妹看着沉静,其实还是小孩心性,说起赶集就心急起来。
“咱们要去赶集,免不了抛头露面的,总要知会长辈,三婶病着,我便让人给三哥传了口信,没想到三哥说他也会去。这会子怕是连马车也备好了,咱们姐妹坐在车上,三哥骑马。”
玲珑先是诧异,继而了然,想来四姐姐是看她和兄长关系紧张,便想趁着这个机会拉近他们兄妹的感情。
只是她和哥哥金子烽,远不是寻常兄妹闹别扭那么简单。
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琳琅还以为她在怪自己多此一举,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那许家是门好亲事,可听我娘说金媛连亲事也想抢了你的。她作贱自己是她的事,你可不能任由别人踩着。婶娘是帮不上你了,三叔又指望不上,可三哥毕竟和你是一母所出,他再是铁石心肠,也是嫡出长子,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嫡亲妹子的亲事让个姨娘生的下作坯子抢了去吧,你也别执拗了,就算是日后嫁了,在夫家也要有娘家依靠,三哥是嫡长子,将来西府里还不是他说了算的。”
琳琅说的这些,玲珑全都懂,全都明白。只是她一直都当金子烽是她的哥哥,金子烽心里却不一定还当她是亲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