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之中,幻玄显得有些不真切,只是那双无尘无垢的清澈眸子,在这样的幽深中,显得如寒星一般冰冷。
幻影长叹一声,似乎陷入了往事的追忆之中,仿佛也有着一丝莫名欣慰,道:“或许,他一生中最了不起的成就,就是造就了你,可惜你与他的渊源,却是甚少人知道。”
幻玄冷冷地看着他,忽道:“这有什么可说的?我与他的渊源,说到底不过是他被一个七岁孩童救了一命,他非要教那个孩童修仙修行,十年弹指即逝,如此而已。”
幻影看了他半晌,忽的笑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
幻玄脸色漠然,忽的迈开脚步,不再理会老人,径自走到那个孤单伫立的灵位面前,默默地看着这块没有上漆,没有铭刻任何前尘过往的灵牌,随后从灵位跟前那个独自摆放的香炉旁的香袋中,抽了一柱细香出来,弹指间一点神光瞬间闪亮,点燃了那根细香,静默伫立片刻,方上前一步,在老人的注视下,把手中细香插到香炉之中。
只是,他的手尚未离开,那柱立香竟然愕然地熄灭了。
这等怪异的情景,便是他也不禁怔了一下,片刻后,他冷冷地看了灵台香案上那些新新旧旧的香烛上,沉默了好大一会,忽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丝不可名状的笑意来。
这时,幻影冷冷淡淡的声音传来:“很好笑,他便是这样冥顽不灵,死后他的灵位甚至上不了漆,燃不着香,不受任何香火祭奉。”
幻玄嘴角轻轻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冷笑道:“这个世间,能做到如他一般冥顽的人,也算不枉一生了。”
幻影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漠然道:“你在说你那个弟子么?以你的性子,不去救他,反而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头说话,真是难得。”
幻玄眼中精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的淡然一笑,道:“身为我玄某人的弟子,又岂会执着于区区生死,既然这是他的本心所向,那他便只有靠自己走下去,按自己的意愿活着。”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冷冷地看着老人,沉默片刻,道:“我那弟子,倒是和当年的他很像,只是他要幸运多了,因为……我不是你。”
说着,幻玄转身向祠堂大门走去,再也没有看老人一眼。
幻影真人半个身子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他默默望着眼前那道依稀可见的白色身影,忽的淡然道:“他已不是我幻仙弟子,即便他能渡过这一劫,这个正道也容不下他,只怕日后……”
幻玄就要迈出大门的步子,忽然微微一顿,停住了脚步,背对着他,冷漠的声音打断了老人的话……
“这个世间,本就无所谓正,无所谓邪,掌门师兄让人走的是浩然大道,难道我那不肖弟子,就一定会沉沦苦海,不得超脱么?”
幻影沉默了下来。
幻玄也不回头,淡然道:“当年你代已故师尊幻冶真人收我入门下时,我便说过,终有一日,我会向你讨回处决他的那一剑,如今看来,倒是没必要了……”
说到这里,幻玄冷冷一笑,“天下间有谁知道,堂堂正道至尊的幻仙掌门,也不过是个沉溺于过去执著中的可怜人罢。”
老人嘴角动了动,缓缓转过身去,平静道:“以你的修为,胜过我也不过是时日罢,那个时候,如果你那个弟子如你所说那般出色,你便动手。”
殿外的山风,吹了进来,带来冰凉的雨意,祠堂的古木大门前,空荡荡一片,那道白衣如需的身影,不知何时早已远去了。
幻影慢慢走到那尊神像前,也如先前幻玄那般,默默凝望着这座残旧的神像。
天道昭昭,人间正道……皆是沧桑。
他默然伫立许久,忽的深深叹了一声。
古木大门,无风而关,原本肃杀静穆的大殿,顿时缓和了下来,大殿中所有的香火灯烛,刹那间全部亮了起来……
轻烟飘荡,袅袅升起,再一次弥漫在这座冷清深幽的古老祠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