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进城之前,甚至在来到天津之前,一定对里面的情况有过各种猜测,但从现在宋宣的神情来,显然之前所有的猜测都错了,是他们从未想过的情形。
裴元修想了想,招呼了身后的人马,连同我们的车队一起,都慢慢的朝着那洞开的大门驶去。
我没有再放下帘子。
进入城门的时候,风格外的大,几乎把帘子都要吹走了,而我的眼睛也被外面不断吹进来的雪团弄得微微的发疼,可是当我们看到里面的情形之后,我连眼睛都闭不上了。
城内,一片寂静。
除了刚刚派出的人马,那些跑到各个关卡把守住的兵将之外,整个天津城内只剩下了呼啸而过的风声,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而当我们的马车过了城门,我再回头望向城楼上,果然如谢烽之前所说,这里没有伏兵,不仅没有伏兵,连一个看守的士兵都没有,空空如也的城楼只有那些随风飘扬的旌旗,还能昭示着这个地方曾经是进入京城的要塞,是京城最重要的卫城。
可是,为什么会——
裴元修策马走在我们的前面,他只有一只手持缰,另一只手垂落在身侧,这个时候,的确是不用他再有任何戒备的。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看向跟谢烽一起,慢慢走进来的宇文英。
他说道:“这就是你独自在外面,抵挡我们的原因?”
天津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了。
当然,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我们的马车沿着大路慢慢的往前走,沿途能看到栉次鳞比的商铺,街边一些简陋的小摊的痕迹,还有就是民居,大大小小,有的华丽,有的简单,有的雕栏玉砌仿若天宫,有的家徒四壁只余木篱,所有的大门全都紧闭着,只有一些简陋的房子里,能看到窗户的里面冒出一双双惊恐不已的眼睛,好像一只小兔子,眼睁睁的看着饿狼闯进自己的家园。
这一刻,我也终于明白过来。
裴元修他们的战火从江南点燃,一直到这里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天津城当然早有耳闻,他们当然也要做出自己的应对。
只是,我们所有人以为的应对,应该是天津城会发挥自己咽喉要塞的作用,誓死捍卫京城的安危,但谁也没有想到,这里竟然真的唱了一出“空城计”,大部分的老百姓都已经离开了这座城,甚至连一兵一卒都没有留下,而眼下还留在城中的,大概是一些根本无路可走的穷苦百姓,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大概死在自己的家里,还算是一种福气。
这跟当年,扬州城在风雨飘摇中,大部分的商贾富人都撤走离开,后来甚至连扬州城的老百姓也开始大量的迁徙,最终进入蜀地被轻寒接纳,训练成自己的府兵是一样的。
只是,我不明白。
为什么?
天津城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里的守将呢?朝廷的王师呢?难道对于这里的陷落,裴元灏一点都不担心?
拿下了天津之后,裴元修的军队就可以直指向京师,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外面呼啸的冷风已经把人都吹得冷得快要失去知觉了,但我的心头却一阵一阵的燥热,好像有一股说不出的火焰在燃烧着,几乎将我的五脏六腑都要焚烧得干枯成为灰烬。
而宇文英听到裴元修的问话,只淡淡的垂下了眼睑。
四周,还能听到他们的队伍往各个关口飞奔,在各个路口巡逻传来的马蹄声。
过了一会儿,崔坚成也带着一队人马回来,向裴元修报告,情况就跟他们现在看到的一样,没有一兵一卒,没有暗藏的伏兵。
裴元修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道:“府衙呢?”
“就在前方,我们的人没有硬闯,但已经完全控制起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崔坚成犹豫着说道:“看起来,好像也跟外面的一样。”
“……”
连府衙,也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人去城空?
我看见裴元修的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这个时候韩子桐从马车上下去,走到他的跟前:“元修,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先去看看再说。”
裴元修点了点头,但立刻,他又回过头来看着我。
如果府衙内真的空无一人,也就罢了。
但如果又像在沧州城一样,大火参天,尸横满地,那——
他显然在犹豫要不要带我去。
这时,谢烽在一边对着宇文英说道:“宇文公,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