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刚露出鱼肚白,符存审与桑南斗一行人一出寺门,便像脱缰的野马飞奔下山而去,一路身轻脚快,不经意间就来到了一座边城。
这座边城的城墙很高,城门上方有一块长方形黑褐色石板,上面赫然刻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白马关”,这白马关城墙上的砖石看上去就有些年头,墙面上有好几处还缺了口,缝隙处长出些矮草,话虽如此,但城门洞开,没有士兵把守,身着奇装异服的人们进进出出,骑马的、赶牛车的、挑担的……真是少见的热闹景象。
“少爷,我们走了一天的路程,已是饥肠辘辘,再说夕阳西沉,我们得找个旅馆住上一宿了?”章水碧摸着肚皮说。
“嗯……也好,现在是腿酸脚乏、饥肠辘辘,再走我也走不动了。”
进入白马关,沿街大大小小旅馆门前站着浓妆艳抹的女子,挥舞着清香的手绢招揽客人……
“四位客官,远道而来,快到我们来福客栈一住,我们备有上等牛肉,美酒佳肴,还有……”一女子娇滴滴地站在门口,搔首弄姿,不停地向章水壁抛着媚眼。
章水壁见符存审也不知住哪家好,便建议:看这客栈还不错,不如今晚就住这里?
“嗬,你小子看上人家姑娘艳丽……好,就依你!”符存审倒也爽快应允,与其他人相视而笑。
那女子扭捏腰伎、百般妖娆地走来,把符存审一行人带进客栈,客栈有一个宽敞高大的厅堂,里面座无虚席,很是热闹,南来北往的客人说着不同腔调,每个店小二都在端菜送酒,忙的不亦乐乎。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身材矮锉、憨厚的店小二,满脸堆笑道:客官远道而来,到这边来坐。
那女子把符存审一行人带到靠窗的座位坐下后便欠身离开,店小二上了一壶热茶招呼起来:你们打尖,还是住店?
章水碧饿馋了,不耐烦地怨道:你小二哥,好生啰嗦,不先问我们吃什么,我们大老远前来,当然要住店嘛,你不会又要问开几间房吧?我都跟你说了吧,嗯……开一间,一间,好了,好了,快说说你们有什么好吃的,都上上来……
“看你没出息的样!”桑南斗用手指弹了一下章水碧的脑门,与其他人嘲笑起来,然后对着符存审询问道:一间就好?
符存审其实对这些自个儿也没个经验,便连连附和道:对,一间就好!
“一间?一张床躺不了四个人!”店小二惊讶道。
桑南斗站起来,轻轻拍着店小二的肩膀说道:这些不用小二哥操心,只要你开一间上好客房,我们自有安排!
店小二憨笑道:好,好,一切遵照客官吩咐,那客官今晚吃什么?”
桑南斗稍加琢磨,望着其他三人便道:我们来一斤牛肉、十个馍馍、一碟花生米,嗯……还来四两酒?
“酒?”符存审先是一惊,然后连连反对道:不行,不行!
“吴子虚见符存审对酒如此大惊小怪,不觉好笑,说道:少爷,你走出那道门,便是江湖!酒是江湖魂,无酒不成欢,你要把酒学起哟!
其他人也附和着劝说道。
符存审想了又想,拍手笑道:对呀,我们下山了,今后就是江湖中人了啊!哈哈哈……不需要再戒酒戒荤了!我们可以喝酒吃肉了?我也可以喝酒了?哈哈哈……
其他三人见状大笑:是啊!喝酒吃肉,当然可以啊!还可以不用戒色了,哈哈哈……
符存审自小来,第一次听说自己也可以喝酒,甚是惊讶又好奇,酒是啥滋味,不免生些小期许。
符存审兴致一起,似乎酒意可以化解掉多少年来的束缚:喝酒就喝酒!谁怕谁哟!
“嘿嘿,少爷,晚上还可以找那风情女子陪你那个那个……”章水碧做了个手势,扮了一下鬼脸。
符存审会意,戏谑道:你小子前脚刚踏进红尘就禁不住诱惑了?恐怕你有那个色胆也没那个腰包吧!哈哈哈……
其他几人也大笑起来,这令在座的客人莫名其妙,频频看过来。
酒足饭饱,店小二把符存审四人带到客房安顿下来后,外面已是月高星幽,推开窗,这座边城街上倒是很热闹,晚间习习来风吹进屋来,一扫屋里闷热。
桑南斗走到窗边,借着酒兴,回头感叹道:今春以来,我们一直忙碌着春播、夏耕,如今我等还没来得及去感受耕耘得来秋收之乐,就这样要远去,唉,世事无常啊!今日酒足饭饱,明日又会怎样?你们想过没有,下山前还有师父照着,今后我等凭什么求活?此情此景,真是感慨良多啊!
“南斗何须如此感叹!徒增烦恼,罢了,罢了,沉醉岂问今宵事,船到桥头自然直,走,咱们趁着外面风清月明,到街上转悠热闹去……”符存审走近桑南斗身旁,宽慰道。
屋里闷热,外面风轻云悠、华灯初上,这座边城却是热闹非凡,一说到去外面转悠,大家兴致很高,赶紧放妥笨重之物,随身只带上银两,三步并着两步,飞奔出了客栈,来到大街上,只见街上,有人围堆看着杂耍、笑声喝彩声一片;有人等着小贩烧烤、羊肉串烧烤时那吱吱作响、冒出来的香味扑鼻,诱得人馋涎欲滴;还有人围坐一圈,听那老学究绘声绘色地说评书……
符存审一行人,对眼前这些,自然赏心悦目、心情大好,这些年来一直居于偏静之地,如此种种热闹场面,真是大开了眼界……
突然,不远处传来少妇阵阵号泣声,四周挤满了人围观,这吸引着符存审一行人。
“唉哟可怜我的男人哦,上山砍柴从悬崖坠落,至今尸骨无存,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得下去嘛!唉哟!咱命怎这么苦啊!唉哟可怜我的儿哦,至今颗粒未进,你不能死啊!求求好心人,行行好,让咱孤儿寡母吃个饱饭吧……”
“这寡妇有几份姿色,老爷不如弄回去做个小房……”
一富贵人家仆人见老爷两眼放光,就出此馊主意。
这老爷对仆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连连说道:晦气!晦气!
这老爷说完,哼着小调儿,扬长而去。
围观孤儿寡母的也就是些衣着破旧,游手好闲之徒,他们都直勾勾地盯着寡妇看,但并未有施舍之意。
符存审见这孤儿寡母甚是可怜,便从腰包里取出一些碎银,扔到那寡妇的盆钵里,引来一双双放光的眼睛,一时议论纷纷。
突然,符存审感觉腰包被人用力拽去,反应过来时,贼人已跑出丈远。
“贼人休跑!”
符存审一行拔腿便追去,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只见那小偷腿脚利索,几个拐弯就不知去向了。
“不好!我腰包里的碎银也不翼而飞了!”
章水碧把腰包翻了个底朝天,发现腰包被人戳了个洞,惊得目瞪口呆。
“我的碎银也没了,唉!找到这帮贼人,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吴子虚狠狠道。
符存审见桑南斗眉头紧锁、不言不语,便问道:南斗,这下可好?你的碎银还在吧?
“我的还在,唉!都怪我一高兴忘记提醒大家看紧腰包了!”桑南斗自责不已。
章水碧见大家损失惨重,突然一个激灵,二话不说便向那孤儿寡母处跑去。
“水碧,你去干嘛?”
“赶紧去把刚才施舍的碎银要回来。”
符存审一行人回到孤儿寡母乞讨的地方,可人家早已散去,整个街上依然是杂耍喝彩声、说书声,还有小商贩的吆喝声,此时此景对符存审一行人来说,已索然乏味。
章水碧见大家愣着,沮丧道:这下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大家回过神来,桑南斗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把三人拉在一起,轻声叹道:唉!事已至此,眼下就剩下我这点碎银,连到下个州镇的盘缠都不够。
“那怎么办?”章水碧不耐烦道:你不是小诸葛吗,到底想好办法了么?
“嘘!办法倒有一个,只是送少爷回家肯定要耽搁了……”
“快快说来!”吴子虚催促道。
“我的这点碎银一定要藏好,回到客栈,就说我们的碎银都被贼人盗去,让客栈老板收留我们,先在客栈打点杂,不仅能解决温饱还能积累些钱。
符存审着急道:不行,这样积累钱,要积累到何时啊!娘亲病重,我要及早赶回去……
“少爷莫急,此事须要安排得周全,当今乱世,各地饿殍遍野,如果盘缠不准备好就贸然上路,我们不仅不能及时赶回家,很有可能饿死半途,幸好眼下这家餐馆生意还算好,我们应该以此为依托再做打算……”
章水碧眼睛一亮,一阵窃喜,靠近桑南斗,附耳道:打劫这家旅馆!
“你小子想得也太天真了吧,这家旅馆生意这么好,肯定早有人打坏主意了,你进店注意到没有,那些个伙计非同一般……”
“怎么个非同一般法?”
“不跟你啰嗦了,你回旅店自己观察。”
符存审虽然心里着急,一听桑南斗说得有理,便同意了桑南斗之计。
回到旅馆,符存审把被盗一事一五一十地跟接待的伙计交代完后,请他们收留,好挣些回家的盘缠。
店小二见此情景,也不知如何是好,让他们跟掌柜的说去。
掌柜是五十多岁的瘦小老头儿,看起来倒是很精明,听完符存审的用意,也不说话,只是瘪着嘴、虚着眼看着符存审一行人,甚是轻蔑,让人顿生阵阵寒意……
“我们这里人手已经多余了,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机会吧!”
瘦老头终于说话了,话说得决然干脆,似乎没有回旋余地,连一点客气的话都没有,显然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桑南斗心想:这个世道,想要人打杂,那大街上一大堆饥饿的人侯着,我们到底凭什么才让人格外开恩呢?金银财宝、美女……嗯,有了……想到这,桑南斗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
符存审依然苦苦求掌柜行行好,可掌柜就是不松口。
桑南斗把少爷拉到一边,故意提高嗓门道:少爷,您别妄想掌柜能大发慈悲、行行好了,这个世道,谁都希望掌柜行行好,可掌柜哪有那么多粮食、钱财行行好啊,何况是我们四个大男人……
“你!你,桑南斗!你怎么为掌柜说起话了!呸!”章水碧一听桑南斗的话,气急败坏,心想他丈着还有几个碎银,转脸不认咱们,难不成想私吞。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啊,掌柜的,你说是也不是?”
店里的伙计和一些好奇的食客都围过来看起了热闹……
“这位公子倒说了我想说的!”
“嗯,那就对了,掌柜的,其实,不应该是我们求您行行好,恰恰相反,是您该求求我们留下了!”
“呃……何以见得?”掌柜眼睛一亮,好奇心起。
“当今世道,土匪盗贼横行,我替掌柜的想了下,白马关是边城诸道交汇,人来客往,掌柜不担心财源滚滚来,难道就不担心有朝一日财源滚滚而去?”
掌柜若有所思,眼睛微微转悠,缓缓说道:纵然如你所说,这与尔等有何相干?”
“当然相干啊!这个乱世中,难道您不想要人帮您守住这些财富?”
“哈哈哈,你们有什么能耐帮我守住财富,你也不看看我这客栈,有的是高手。”
“高手?哈哈哈……”桑南斗仰天大笑起来。
掌柜被桑南斗的这一笑惊懵了:怎么了?难道你比我们高手还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