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乐默然了一小会儿,他忽然又开口道:“陆师爷啊,你这么说当然有你的立场了,可是在我的立场上来说,很难啊。”
陆晃心里想着,你还难,你都难了,这天下恐怕就没有不难的人了!
但是呢,以陆晃的判断而言,要跟高乐这种对手打交道当然是一件不易之事,而这一点,陆晃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预期与准备。
所以他现在能够沉得下气来。
——一个人能否沉得下气来是很关键,又是颇难的一件事。
当下陆晃声音尽量平静的问:“高公子有何难处,我倒是愿闻其详的。”
高乐长长太息了一声,然后方道:“陆师爷,你看咱们何家看着那么大——”
等对方将话说完,陆晃立即插嘴道:“不但是大而且看着很豪奢的。”
高乐笑笑道:“陆师爷,你是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说罢他先伸出一个指头,然后再伸出一个指头来。
陆晃听高乐如此说,他扬了扬自己的下巴,没有说一个字,但是他无声的动作代表了明晰的意思:嗯,你请说下去,我正在洗耳恭听呢!
但高乐明白的只能是这一层意思,这就到顶了,还有另外的一层意思是他绝不能知道的,那便是陆晃心里在说:编,你尽管的瞎编下去!
高乐未语又先是那么长长的叹得一口气,脸上作出了一种很是沉痛的表情来:“陆师爷,你是不知道,虽然咱们这何府看起来还挺像一回事,也有模有样的,可是陆师爷你不知道这内里乾坤。这里面实在是有好大的难处啊。”
陆晃眯了一下眼睛,他觉得这感觉挺怪的,为什么呢,就为听有钱人讲他的苦难史,可能讲得好,可是那感觉怪怪的。
反过来,就好比有那么一个人,穿得都穷里穷气的,可是他还衣着单薄的在寒风里给人讲“致富经”,这能让人信服么?
也还像是曾经有一个笑话所讲到的那样,一个人戴着草帽贩卖生发水,因为他巧舌如簧的缘故,所以他很卖了一些出去,正在兴高采烈收钱时一阵风刮过来,头上无帽了,于是人们都纷纷的朝他退钱。
之所以发生这么一幕,正因为人们发现他本人就是一个光头!
所以呢,此光头是没赚得钱,只赚得空欢喜一场罢了。
但陆晃还是不动声色,甚至故意附和了对方道:“是啊,家家都有着一本难念的经文啊!”
高乐点头,还冲了陆晃一拱手:“陆师爷,你是一位明白人啊!”
好像他要将陆晃引为知己一般。
然后高乐又道:“虽然何家表面看起来很繁华的样子,可是外强中干而已。还有,陆师爷,你看咱们何府那么多的人,每个人都要吃饭都要买衣服什么的,到处都是花银钱的地方啊,所以要经营这么大的一个家庭,其花费是巨大的。”
如果抛开了囤粮这件事,陆晃倒很可能被对方的话引起同感来。
只因为陆晃也是才从老爹那儿接过这一个大担子,他翻阅各种帐本,当然知道这么一个大家维系下去,的确有着外人难以了解的种种细处困难。
但是陆晃相信,这种困难比起那些买不起米的人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困难!
这完全就是两个层次的问题。
就像有钱人觉得一块肥肉不好吃,这对此有钱人来说当然也是一个问题,可是对于吃不上东西的饿汉子来说,他们会直面了死亡的问题!
高乐继续唠叨,陆晃能够明白他总体的意思,那就是:现在他一个作女婿的人当何家之家,他当得很辛苦,而何家一个大家庭,是需要许多的钱的。
陆晃明白,高乐说了这么一大套,最终的结论大概是要总结出这么一个:因为何家需要钱,所以何家囤粮再大赚一笔是具有十分强烈的合理性的。
这都是什么狗屁歪歪理论啊!
陆晃终于是耐着自己的性儿将对方的话都听完了。
然后陆晃直接问:“是的,高公子的话可能有些道理,可是米价如此之高,我就想问一句,那些买不起米的人如何生活?”
陆晃不想让高乐有躲闪的余地,所以他直盯了高乐问这么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
高乐笑一笑道:“陆师爷,一句话说得好,各自扫去门前雪。正如你说,家家有难念的经,我觉得这话说得很好,所以每个人只去念自己的那一本经就好了。”
陆晃脸色变得很难看了。
高乐却是得意的又一笑道:“其实,陆师爷,咱们囤粮之事,你不可能就只看到好像我们多赚得一些银钱似的,其实这背后也是有另外的好处的。”
陆晃有点儿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另外的好处?”
高乐很是诚恳的点头:“是的,一定是有着另外的好处的。”
说到这儿高乐神秘而故作那么高深的一笑道:“而且,这好处不是咱们何家得到的。”
虽然陆晃与高乐对话到目前,很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但高乐突发这奇论,还是让陆晃更加的惊讶,他再一次觉得自己的耳朵有问题了,而且问题比之刚才那一次还要大许多的!
于是觉得自己耳朵很有问题的陆晃当然要问:“有好处,而且跟何家无关?你确定这一点?”
囤粮的投机商还给别人带来好处了,陆晃觉得真的是开了眼。
这么说来,自己这一趟真没有白走,至少开了眼,且很可能还是天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