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暗恋也是他的错吗?
余殊忽然接口“三年算什么?有些人哪怕爱了十年,该放弃的还是得放弃。难道要一辈子追着人家死缠烂打吗?那样只会让对方看不起你。”
夏达晖被她这番话吓得肝胆俱裂“乔太太,请你慎言!”
乔晋渊却知她是在暗指他们两人的婚姻,此时也不好解释,只得闷不吭声。
夏子书吼道“你知道什么!我没有奢求他来爱我,我只要得到他的人就够了,如果实在得不到人,那么留着他的孩子也行。有那个孩子在身边,我就可以坚强地活下去,可是现在孩子也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余殊残忍地说道“孩子为什么没了,不是你自己作的吗?”
夏达晖斥道“乔太太,请你马上出去!”
乔晋渊上前拽了余殊一下,余殊没动。
夏子书情绪更加激动,哭道“你根本不知道孩子从体内被取出来是什么感觉,你什么都不懂!”
余殊甩开乔晋渊的手,说道“我当然懂。孩子在母亲体内,跟母亲共享呼吸和心跳,全心全意依赖着母亲,母亲就是它的全世界,决定着它的喜怒哀乐甚至生杀予夺。这是世间最亲密最美好的关系。可是有一天,它突然离开了,那根本不像是从肚子里取出一团肉,而像是把做母亲的整颗心都剜去了。夏小姐,你躺在手术室的时候,外面尚且有老父亲在焦急地等待,盼你平安。我当初却是一个人,又孤独又伤心,我那么爱它,却保不住那个小生命,我恨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换它!难道我不比你更痛苦吗?”
她的声音里含着太复杂的情绪,一时之间,现场静得落针可闻。夏达晖最先反应过来,趁着夏子书发愣,猛地靠近,将她从窗台上拖了回来。夏子书像是陷进了余殊的情绪里,并没有挣扎。
乔晋渊和乔旭同时走到了余殊身前。乔旭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乔晋渊只觉一块大石压在了自己心上,说不出是闷还是痛。
他叫道“余殊……”声音竟然在发颤。
余殊见夏子书已经没有危险了,转身往外走去。
乔晋渊立刻追了上去。
余殊一边走,一边缓缓吐气,试图缓解心头那股闷痛。流产的事,只有她、秦语和夜花千树知道,而她即使在秦语面前,也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流露出过如此强烈的情绪。那些沉重的痛苦被她用强大的意志力压在心底,不见天日,却时时刻刻都在黑暗中滋长、发酵,最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一直走到医院外面,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才逐渐消散。她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打算打车回去,乔晋渊却走上前来,轻声叫她“余殊。”
余殊知道他想问什么“孩子是宫外孕,本来就不能要,这件事不怪你。”
乔晋渊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余殊转头看着他,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我想告诉你的,我在医院给你打电话,可你不接。当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独自面对那无可奈何的母子分离时,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乔晋渊,你问我为什么突然不爱你了,我现在告诉你,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对你连最后一丝眷恋也没有了。”
乔晋渊心里像是被锋利的刀子割了一下“对不起……”
余殊冷冷道“如果你真觉得对不起我,就签字离婚吧。”
一辆出租车刚好从路边经过,余殊招手拦了下来。她没再看乔晋渊一眼,拉开车门坐了上去。等到后视镜里再也看不到乔晋渊的身影,她终于捂着脸哭了出来。
她一直没有为这件事认真地哭过,这段时间她理智得可怕,甚至还不动声色地设计,骗乔晋渊签下了离婚协议。可那伤痛根本没有过去,越是被压抑,爆发出来越是厉害。
她让司机随便开,神思不属之下,根本不记得出租车绕城转了几圈,反正下车结账的时候,显示车费是两千多块。司机担忧地看着她“小姐,你的脸色很差,需要帮你联系家人吗?”
余殊摇摇头“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余殊走后很久,乔晋渊仍旧呆呆地站在路边。他在想,这些年里,余殊一个人究竟吃了多少苦,遭遇了多少伤心事。她父母双亡,而他作为丈夫,本该是她最坚实的依靠,却一直忽略她,就连怀孕这种事,他都完全没有看出来。
哪怕她曾明确表示自己想要个孩子,他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过。
他看向身后的乔旭——他在路边站了多久,乔旭就在医院大门的柱子后躲了多久,苦笑着说“余殊说得对,我们姓乔的都是渣男,我是最渣的那个。”
乔旭不知道说什么好。
乔晋渊自嘲道“其实我从不了解她,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更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我一直觉得,只要我能给她富足的生活,自己也不花天酒地,这辈子都只有她一个女人,就足够了。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乔旭沉默了很久,才道“小叔,你爱她吗?”
乔晋渊毫不犹豫地回答“爱。”
从前陆天青总说他不爱余殊,因为他从来没有因为余殊而痛苦过,现在他终于尝到了那种滋味。那么过去的十年里,余殊尝过多少次?独守空房时那些小心翼翼的电话,那些因为他的一点点迁就就欣喜若狂的表情,过去他从未深想,如今回忆起来,却都清晰地出现在脑子里。
“我会跟她离婚。”他对乔旭说。
这段婚姻,前三年是余殊独自在经营,如今则是他一个人固执地在纠缠。余殊已经对他死心了,刚才在病房里,虽然她说得并不太多,但话里那浓浓的悲伤谁都能感受得到。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余殊,是他把那个美丽温柔的姑娘变成了这副模样,又怎能继续伤害她?
余殊回到家,闷头睡了一觉。积压多日的情绪发泄出来之后,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了梦里。她梦到自己是水里的一片浮萍,随着水流缓缓飘着,不知道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要飘向何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大概飘了几十年那么久,她忽然撞到了一段木头,砰地一下醒了过来。睁开惺忪的睡眼,她这才发觉,自己并不是被木头撞醒的,而是被床头柜上的手机吵醒的。
她摸过手机,接起来,对面竟然是金祥。他说“学姐,刚才乔先生联系了我,说同意离婚,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民政局。”
余殊愣住了。
金祥没听到她的回答,唤道“学姐?学姐你在听吗?”
余殊半晌才道“他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而要找你当传声筒?”
金祥反问“那你当初想要离婚的时候,为什么不自己跟他说,却要通过我?”
十年感情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他们给彼此留下了最后的温柔。
两人约好离婚的日子,是个云淡风轻的好天气。余殊站在民政局门口,望着那些脸上带着喜色的新人,想起她和乔晋渊结婚时的情形来。
两人都不是注重传统的人,就挑了余殊毕业那天,等学校的拨穗仪式结束,直接去的民政局。结果那天下起了瓢泼大雨,乔晋渊问要不要改期,余殊觉得既然定了,就不应该改期,否则不祥。于是两人冒雨赶到了民政局。
她还记得下车的时候,特地挑选的礼服被雨淋湿了一大块,而后又得知因为下雨,民政局为新人准备的红地毯和心形拱门都无法使用,她气得想哭。乔晋渊一边嘲笑她孩子气,一边安慰她说没事,那些都是形式化的东西,只要人是对的就够了。
乔晋渊难得哄她一次,她欣然接受,高高兴兴领了证,成了没有婚礼的新娘。
现在想想,或许那场雨早已昭示了他们的未来,只是当时她没有领悟到罢了。那么这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又意味着什么呢?彼此解脱吗?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起,成了对方需要摆脱的人?
乔晋渊见她站着不动,似乎根本不想进去,忍不住唤道“余殊。”
余殊转过头“嗯?”
乔晋渊其实想说,咱们不离婚了行不行?以后我什么都改,我们好好过日子。可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伤痛之后,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他临时想了个借口“没事,就是你那车的后门上刮了一道,你记得去4店喷漆。”
余殊点头“嗯。”
她轻轻吐了口气,踏进了民政局的大门。
离婚手续很简单,工作人员将离婚证分别递给他们,这段婚姻就此画上句点。余殊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也不是伤心,也不是解脱,最后她终于品了出来,是空虚。一眼望去,茫茫世界好像跟她再无关系,因为她连最后的亲人也没有了。
两人的车停在路边,余殊冲乔晋渊点点头,正准备走,后者叫她“小师妹。”
余殊“嗯?”
乔晋渊突然上前抱住她。余殊被箍得有点疼,不过并没有推开他。乔晋渊抱了很久很久,这才放开,轻声说“保重。”
余殊“你也是。”
两人各自上了自己的车,原本最亲密的人,就此分道扬镳。
半夜三点,正处在深度睡眠状态的陆天青接到了乔晋渊的电话,没好气地说道“乔董,您可真是吸血的资本家,这个点打电话是有什么指示?”
乔晋渊劈头盖脸说道“我离婚了。”
陆天青卧槽了一声,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对面便传来哗啦啦玻璃瓶倒地的声音,他问道“晋渊,你喝酒了?”
乔晋渊没有回答,自顾自说道“以往每次回到家,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她会坐在沙发上等我,还会给我做饭。可是我以后在家里再也看不到她了,怎么办啊?我好想她。我反悔了,我不想离婚……”
男人的声音带着点呜咽,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陆天青听得发愣。两人深交十几年,他可从来没见这个男人如此软弱过。
他骂道“你哭个锤子!真喜欢她,就去把人追回来啊。”
乔晋渊颓废道“你不懂,她已经不爱我了,追不回来了。”
陆天青道“放屁!老子懂得很。离婚算什么?她又没嫁给别人!”
乔晋渊打了个酒嗝,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还能追回来吗?”
陆天青道“你不追就肯定不会回来。”
电话突然断了,他看了眼黑下去的屏幕,并没有打回去安慰那个失意的男人,而是将手机丢到一边,继续睡觉。
乔晋渊和余殊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余殊付出了太多,得到的回报却太少。感情都是互相的,只靠一方经营,迟早会散。乔晋渊现在越痛苦,以后面对余殊的时候就会越用心,那样才有可能将她追回来,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乔晋渊没去管摔在地上的手机,他摸了摸身边的瓶子,摸过来一个发现是空的,再摸过来一个也是空的,那么多酒竟然都被他喝光了。他无可奈何地躺在地板上,望着那盏暖黄色的水晶吊灯,灯光温柔地倾泻下来,包裹住他,就像余殊曾经的柔情。
这是他们的新房,可他回家的次数太少,一个月也没几天住在家里。那些日子余殊是怎么过的呢?像他现在这样,被孤独和思念包裹着,又疲累又无法入睡吗?
他望着虚空,轻声问“余殊,你还会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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