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的绝大部分都已经毁掉了,地面上一片狼藉,可是有一摞砖石还在,向上旋转着堆叠在一起,像是一根绕树生长的藤蔓,树已经死掉,它还保持着原状,砖石最上方,高塔顶层原封未动,仿佛藤蔓结出的硕果。
仅剩的一层塔摇摇欲坠,却一直没有倒,断流城里的众多修士都看到了这一场景,慢慢聚过来,不明白慕行秋留下这一手有何含义。
洪福天知道,他的心境就跟这塔一样千钧一,从前的他只是一名普通散修,即使在自己人当中也不算高手,却从来没有过恐惧,敢于只身去见巨妖王,敢于定下几乎不可能的宏伟目标……现在的他更加强大,却在一道法术面前恐惧得全身抖。
洪福天的脸色不停变化,他用强烈的怒火压制疑惑,疑惑却像小虫一般灵活地左躲右闪,就是不肯离开他的脑海。
慕行秋在夜幕中默默飞行。很久没有说话,他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让入魔者们想起本人的旧日形象,在他们心中种下疑惑,或许有人能凭自己的力量摆脱魔念。
秦先生毫不用力,由慕行秋带着飞行,对断流城生的一切,他既不意外,也不感兴趣。他在意的是慕行秋,“能自行摆脱魔念的人少之又少,当他清醒之后,现自己处于一群入魔者中间,该是兴奋还是恐惧?”
“我无法预测未来。”慕行秋说,这个问题早已在他心头萦绕多时,“也不会用未来的结果决定我今天该怎么做,我出警示、指明方向,至于别人会怎么办,由他们自己决定。”
停顿片刻。慕行秋继续道:“我不是道统和魔族,无意操控任何人的行为。”
在“操控”这件事上,魔族是真正的集大成者。无论数量多少,他们都能做到万众一心,只有一次失误,十三万多年前的魔王允许一部分魔族学习道法,结果导致了魔族的惨败。
做出错误决定的魔王之魂就在秦先生体内,他忘掉了许多事情,这一件却不会,“杨清音呢?慕冬儿呢?辛幼陶呢?没有意外的话。他们都已入魔,你也不想‘操控’他们吗?那或许是一种必要的帮助。”
“我会尽我所能。”慕行秋还没想好该怎么做,这也是一场战斗,对手更强大,形势也更复杂,他终究还是要用到自己的强大力量,没有这些力量,他将束手无策。“力量带来的变化不都是坏事。”
“当然,一开始总是好的。”秦先生淡淡地说。
“弱也是一种力量,弱者受魔侵的影响更小,像荒漠一样,令魔种的势力无法连成一片。弱者并不可爱。他们照样有贪婪、嫉妒这些情感,可他们也有理想、有友爱……”慕行秋想到了大良和野林镇的那些人。他们没有入魔,热情地欢迎止步邦里的居民,“如果将凡人看作一个整体,优点还是稍多一些。”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也不算错。”秦先生的语气仍显敷衍,好像在想别的心事,“既然你将凡人看作整体,那就应该明白一件事,不管这个整体是优点多还是缺点多,都不是魔与道的对手,甚至不是洪修会这种小角色的对手,弱者之所以是弱者,就是因为他们无法联合在一起,无法形成整体,天生是一盘散沙,只配作强者中间的荒漠。”
慕行秋笑了一声,“我说过,我要拯救的不是人类或妖族,是我自己和那些我所在意的亲友,我只是终于确信一件事。”
“什么事?”秦先生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好奇。
“我们在凡人当中会活得更好。”
秦先生先是一愣,随后也笑了一声,就像是从某个不起眼的学生那里听到了出乎意料的精彩回答,“所以我才愿意一遍遍地轮回。”
天边微亮,地面上的城镇正在苏醒,大部分凡人还熟睡,入魔的强者却都彻夜未眠,他们通过种种方式得知了九名道士的回归和止步邦的破灭,断流城生的事情也正在迅传播,他们与洪福天一样,正为自己手中掌握的力量惶恐不安,生怕它被抢走。
“魔侵引起的入魔终归是一道法术,我想我有办法将它去除,但是不容易做到。”秦先生说。
“魔尊正法?”慕行秋已经猜到大概。
“嗯,可救人总是比杀人更难,如果你想与诸强争锋,我现在就可以教你运用法门,如果你想去除世人的魔念给他们一次自己选择的机会,现在的你还是太弱。”
“我必须达到服日芒境界?”
秦先生点点头,“这是一道难关,你得有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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