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书香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小妞妞小小声叫道:“香香姨――”她慌忙转过身去,手指抵唇,作出噤声的动作来。
小妞妞蹭到她身边,紧挨着她,也注视着放在自已房间里的母鸡窝,母鸡在这新垒的窝里已经整整趴了二十一天,今早也不肯再趴着了,起身来,低下头注视着自己脚下这十几个圆滚滚的鸡蛋。
郭大嫂子有事出去了,家里大妞带着两个妞子与书香守着鸡窝,见书香这般紧张的模样,大妞子拉拉书香的袖子,“香香姨,你瞧着比母鸡还紧张。”
书香抹一把额头,在这三月份的天里居然出汗了。
能不紧张吗?郭大嫂子早说了,母鸡这窝抱的小鸡全送了给她,让她试着养养小鸡。
裴东明带着燕檀在自家院子里搭的鸡窝板板正正,很有几分营房的感觉,她跟郭大嫂子这里取了经,连母鸡产蛋的“产房”都垒好了,前有一个入口,里面黑漆漆的,刚好够一只母鸡钻进去,后面还有摸蛋的小洞,只容得下她伸进去一只手。
据小妞子曾经绕着她家鸡棚认真研究得出的结论:这鸡窝母鸡肯定愿意多生蛋蛋……阿娘说母鸡生蛋的时候最害羞了,都从来不让小妞子看……
不过眼下,这些将来她家的“有功之臣”还在蛋壳里静静呆着。
须臾,鸡窝正中的一只鸡蛋传出了低低的剥剥声,有声音自内而外的传开,母鸡小心的将靠近那只鸡蛋的脚提了起来,如临大敌,书香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里,生怕这母鸡看到动静一脚踩下去,报销一条小生命。
那颗蛋渐渐从内到外沿着一个点有了裂纹,剥剥声却没有了,小妞妞小声猜测:“肯定是小鸡累了,它要歇歇才出来呢。”
书香摸摸小妞子的脑袋,站在那里耐心等着,那声音渐渐又响了起来,蛋壳终于破了,一个小小尖尖的小嘴露了出来,紧跟着是小脑袋……
书香抱起小妞子,猛然在她脸上连亲了几大口,大妞子颇有大将之风,按下激动的脸都红了的书香,“香香姨,别闹,再看……”
小鸡出蛋壳这种事她自小看到大,太平常了。
要说还是从京城来的香香姨没见过世面啊。
一窝十二个鸡蛋,有两个蛋无论如何都没有动静,大妞子可惜的拿起来,叹一口气:“两只坏蛋!”见书香失望的神色,她复又安慰:“香香姨已经运气很好了,有时候一窝有三四只坏蛋孵不了小鸡的,全部孵出来的几乎很少……”
书香心满意足的抱着十只小黄鸡回家了,小鸡们在她早已央裴东明订好的木箱里东倒西歪,甫一出生,身上的绒毛还没干,各个一副懵懂的小模样儿,别提多可爱了。
裴东明从营里回来以后,看到她这番着紧的模样,一直到吃完晚饭,还盯着小鸡猛瞧,禁不住吃味:“几只小鸡也值得你傻乐成这样啊?”言下之意是,媳妇儿你冷落我了。
不过某人毫无自觉,乐呵呵的对着这些绒毛已经干了的小鸡们,目光都舍不得移开。
“夫君你长的跟大熊似的,心眼儿比小鸡崽还小。”
裴东明从背后抱住了她,一手去挠她的胳肢窝:“让你编排我,今日要是不好生收拾你一顿,教我夫威何存”
小媳妇儿转过身来,拿小手捂住了他的嘴,一脸的严肃:“夫君你小声点儿,别吓着小鸡……”
裴东明再回到营里,拉着老郭头诉苦:“郭头你是不知道啊,自从大嫂子送她那窝小母鸡,她整个人都魔怔了,比养十个小孩子还经心,说话声音大了都要被禁止……别的就更没想头了。”小鸡来家里三天,大半夜的小媳妇儿都要爬起来三四次去看看小鸡。
他将冻的冰凉的她拉进被窝,还要被普及养鸡经。
“郭大嫂子说了,这小鸡最不经养了,只要用心养着,说不定能活全窝呢,万一养死了,先前的功夫全白费了。”
现在她早晨起来不是先替裴东明做早饭了,而是赶快给小鸡煮小米。
裴东明几近崩溃:“……等小米煮熟了她捞出来,还要往上面拌油,放在另一个替换的木箱里,等小鸡们都撒着欢子的去吃了,她清理完了昨晚小鸡们睡的木箱,这才给我煮早饭……”
自从有了小鸡,裴东明直接沦为了“二等公民”。
老郭头跟燕檀都傻了眼,贺黑子得意的笑:“那是你媳妇儿没有怀孩子,像我家莲香,现在有了孩子,哪里顾得上养这些东西。”
刚刚回营的老罗头翻翻眼睛:“要说女人呐,就不能惯着……”才说了半句话,见众人瞧着他的眼神都是欲言又止,忍不住暴怒:“老子不就是被罗家那丫头打了吗?那个母夜叉――我教训我家妇人,与她何干?”又指着裴东明:“你还不是让罗家人打了?一家子不讲理的&&%%*¥#……”
裴东明默默指了指他身后,老罗头转过身,看到身后站着的少年挺拨如玉,只是一张脸已经气的发黑,“嗷”的一声跳起来,四顾问旁人:“他……他怎么还在营里啊”
“大概是……找我打架吧?或者是找将军投军?”裴东明一脸老实的答他,心里早乐开了花。
要说罗毓这少年,还真是一颗当兵的好苗子。自从立志当兵,虽然外部环境阻力颇大,老爹拍桌子阻止,扬言如果非要投军就断绝父子关系,老奶奶哭天抹泪,当娘的一脸哀愁的看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但他心性坚毅,毫不动摇。
左迁明知罗四海的态度,要将他强硬的扔出营去也不可能,更何况罗四海那句断绝父子关系正中罗毓下怀,他立马简单收拾了些东西搬进了营里,自己在营里寻了个空铺住了下来,操练的时候跟着别人一起操练,吃饭的时候在饭堂里照抢不误。
起先大家都顾忌着他的身份,又觉得他怪异,但是半个月之后,响水营中上至左迁,下至值守的兵士,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唯一不习惯的就是刚刚回营的老罗头。
他伤好回营之后,发现众人都知道他被城守府的千金暴打,在床上养了好些日子的伤。其实他身上的伤早好了,不过感觉面上无光,不好意思回营,能拖得一时是一时,最后终于挨不住了才回来,有时候众人闲下来,坐在一起聊起各自的媳妇,或者话头只要触及女人,他必破口大骂。
这次骂的女人不再泛泛,而是目标明确,就是罗桃依。
结果第一次被罗毓撞见,他以比试为名,向老罗头挑战,将他好生捶打了一番,自那以后,老罗头想在营中泄愤,也要注意身边有没有罗毓的影子。
“左将军召诸位议事。”
罗毓在营中呆的久了,他又找了一套军服穿在身上,有空就在左迁身边乱转,日子长些,左迁有时候也忘了他并非营中在册军士,使唤他跑腿。
这次左迁召手下军士,却是响水城出了大案。
响水城气候虽寒苦,但住在城内的百姓在城外还有庄稼地,紧靠着香末山。一城之隔,一边是戈壁滩,风吹石走,一边却是香末山脚下的大片梯田,就算靠天吃饭,但春种秋收,总也有些希望。
这些日子出城耕种的百姓总是无故失踪,罗四海派巡捕去探查,查了半个月,不但没查到原因,连巡捕也折进去十几个。
他这才着了慌,前来找左迁商议。
香末山的山匪早就肃清,这次死了这么多人,已算响水城中历年大案。
罗四海来到营中,看到身着军服的罗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有心想要刺他两句,罗毓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若非他想到这是在左迁的地盘上,早闹开了。
左迁支使罗毓去召人前来商议此事,只淡淡对罗四海道:“令公子体验一段日子驻军生活,说不定就回去了。”
罗四海想到这自小娇生惯养的孽子定然吃不得这样的苦楚,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香末山山深林密,山中住着的山民又不多,向来打猎为生,拿些皮子干货下山来换米粮,众人乍一听山中或有山匪,直觉蹊跷。
裴东明顺口道:“别是蛮夷假扮的山匪吧?”
众人皆一脸惊色。
“去年冬天听说草原上有雪灾,如今冰雪消融,说起来也是他们要来的时候了。”左迁坐在案后沉思半晌,只觉裴东明这推测说不定接近真相。
等到书香知道的时候,裴东明与贺黑子燕檀三人已经领着三队人马进山去查探了。
郭大嫂子站在她的木箱前面,看着箱子里一团团黄色的小绒球们欢快的跑来跑去,浑不知世间之苦,忍不住叹息一声:“如果山匪是蛮夷人假扮,恐怕马上就要开战了。”
大夏这些年风调雨顺,武帝又是个励精图志的好皇帝,乱世匪多,如今正是盛世,又哪里来的盗匪?
书香尚未经过这样的阵仗,拿了一盘油拌小米来,添进了小鸡的食槽,这才道:“不是说响水城依靠天险,固若金汤吗?”
郭大嫂子露出个苦笑的神情:“蛮夷就是草原上的恶狼,饿了整整一冬,如今出来觅食,哪里容易打发?”
她这话吓着了书香,加之这天晚上裴东明还未回来,书香终于坐立难安了。
莲香怀着身孕,就算贺黑子也跟着进山去清剿,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去郭大嫂子家转了转,发现老郭头还没回来,她又坐不住,只好又转回来了。
第二日,裴东明还未回来。
第三日,也没有回来。
书香的眼睛已经有了重重的黑眼圈了,被郭大嫂子宽解一回,见无甚效果,只得由她去了。
小鸡们开始吃拌着苦苦菜末的小米的时候,裴东明他们终于回来了,不负重望的歼灭了上百的蛮夷,只留了两个活口。
说起来,他们在山中也转悠了七八天,觉没好生睡,饭没好生吃,又怕埋锅造饭惊动了隐在暗处的山匪,人人都啃着干粮喝凉水,饿了就喝几口山泉水。
三月中,山泉水还凉的渗人,进了肚子,感觉肚子里跟揣着冰块似的,半天暖和不过来。
裴东明带着人去营里交了差,将活□给了左迁,便往家中走,又嘱咐燕檀跟罗毓,晚点来家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