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额头的汗渐渐滴了下来,紧张的整个心都要跳出腔子,暗中揣测这位将军的意思,好像没有发怒的征兆,可是却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她。
她不过一介小丫头,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况且明天林家会不会被充公,谁又知道呢?她脑中忽的灵光一闪,重重叩下头去:“禀将军,大少爷房里常有一位姓顾的公子前来借<B>38看書网</B>读的极好,可是家贫……”
左迁心中暗叹一声,原来是林家的丫头看上了这姓顾的书生,为了情郎这才拼死护下这些书?
他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你是想让本将军作主,将这些书都赠送给顾公子?”
哪知道跪在下面的小丫头却摇摇头,再抬起头来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少了先前的惧意,侃侃答道:“奴婢年轻小,也从未出过林府,可是想着,像顾公子这样贫家又有志的读书人想来不少,若是能将这房里的书册都送进寺院里,可令贫家读书子弟随时借阅,岂非善事一桩?”
左迁迷惑的看着面前的小丫头,这样的主意,不得不说妙极。
林府的家业自今日便要充公,这些书就算此刻无人糟蹋,将来还不知道堆在哪个公务房里让虫子蛀了,或者发霉了,对富家子弟可能没什么,但对家贫但极想读书的人来说,真正雪中送碳。
“好吧,尔等手轻些,看看这些书册里面要是没有夹带书信什么的,都收拾好了,回头送到大相国寺去,跟方丈说,就送了给寺里借宿的学子们借阅罢。”
“喏!”
书房里重又响起了军士翻书的声音,只是这次手轻了许多,也再未乱扔。
书香真心真意的向这位将军叩谢:“谢谢将军!”她心中放松,最后一次大胆环顾了这书房一眼,心中不无惆怅,“这些书陪伴了奴婢三年,如今总算替它们寻了个好去处,物尽其用了。”
已经有军士将<B>38看書网</B>都取了下来,往一处码放了起来,困着她三年的这间房子跟这个院子,还有整个林府,从此以后都要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明天以后,自己要落到哪里……
左迁心中好笑,这不是林大少爷的书房吗?怎么这小丫头说起话来倒好似自己才是这书房的主人?
真是个痴心肠的丫头。
他忽又想到,外界风传林大少爷不学无术,惯爱在女色上头用心,家里姬妾无数,眼前少女虽素衣简服,连脂粉也不擦,但林大少爷书房里的,岂能逃过他的手掌?心中未免替这丫头可惜一回。
一时里,等这些军士搜完了这书房,也未在这书房里搜罗出什么要紧的东西来,书香便被军士们押着去了一处院子。
书香在老太太房里呆着的时候,也曾去过各院跑腿传话,她被押进来时打量了一下,却原来是被押进了大夫人的院子里,院子里此刻花木倾倒,狼藉不堪,挨挨挤挤,站了不少的人。
那军士将她送进院子里便不再理会,自行去了,门口又有军士守着,火把将整个院子照的亮如白昼,穿的单薄些的丫环们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冷的,都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书香与别房的丫头们本就不是很熟,她平日又是个沉默的性子,只好独自站在那里,却不防莲香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脸的泪拉住了她的手,小声在她耳边耳语:“妹妹,你去了哪里,吓死姐姐了,我在院子里转了好几遍没寻到你。”
她反手握着莲香的手,这时候始感觉到了害怕,也许是身边有了温暖的缘故,伸臂抱紧了莲香。
昨天晚上,这个可怜的,善良的女孩子还在为自己以后的婚姻伤心害怕难过,可是林府这场大劫,她却转眼就开始为不见踪影的书香担心。
书香紧抱着她,嗅着她身上温暖熟悉的气息,低低在她耳边耳语:“姐姐,书房被围起来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下姐姐就不用嫁给戴瘸子了。”
莲香一怔,转头来瞧她的脸,见她一脸的困倦,昨夜二人焦虑伤心,一夜未睡,可是此刻这小丫头一脸调皮的望着她,好像解决了天大的难题一样,讨好的看着她。
她的泪涮的流了下来,在她身上轻拧了一把:“都什么时候了,还能想到这个?”
小姑娘在自己身上揉了一下,做出一个怪样子来,似乎很疼一般,似哭似笑,又伸臂牢牢抱紧了她,喃喃低语:“我从此以后身边只有姐姐了!”脸上却已有泪飞泄之势。
莲香边替她擦着眼泪,边安慰她:“姐姐也只有你一个妹妹了。”她是逃荒被卖的,父母兄弟早已失去了音信,不知生死。
二人紧紧相拥,在这寒凉的秋夜,都从对方身上汲取一时的温暖,可是二人都有未曾说出口的半句话:明天以后,谁知道要被发卖到哪里去?
姐妹在一起,那不过是一句安慰之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