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消毒药水混合着酒精的气味扑鼻而来。这几个月下来,这种气味已经成了徐未明生活中最熟悉的味道了。
徐未明兴奋的象个初恋的小男生一样。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来没有以这种轻松自信的脚步在医院昂首挺胸的走过路,怀里那张还没来得及去兑现的支票象个小火炉一样熨在他胸前的上衣口袋里,温暖着他的心。
他提着大包小袋,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母亲的病房,把刚买的小瓶装冰糖燕窝补品和西洋参、鸡精放在病床的床头柜上。
徐未明的母亲正在午后小睡,虽然她的癌症发现的比较早,但即使是低强度长周期下的化疗,也已经让这位含辛茹苦了半生的母亲在精神和肉体上双倍的吃不消了。
她得的是血癌。用大陆的习惯来说,也就是白血病。血癌和其他癌症不同,在发现的早期就一定要做化疗,经过一到两年期的药物治疗和化疗,在杀灭血液中癌细胞之后,五年内不再复发的,才能被认为治愈;当然,还有一种不得已的做法,就是如果化疗的效果不理想,那就必须寻找适合的骨髓干细胞进行移植,不过除了庞大的令一般人不敢正视的医疗费用之外,还有术后感染与排斥等问题??所以目前而言,还是采用化疗与药物联合治疗的方法比较适合徐妈妈。
现在最关键地问题,就是钱了。钱这个王八蛋。真是要到用它的时候才知道它多操蛋,少一块一毛都不行,活活的憋屈死你。
徐妈妈虽然跟徐未明在香港住了几年了,但是她的所有劳保和社会福利关系都还在大陆。事实上也没有可能转移到香港这边来。
本来,香港地政府医院是治病不收钱的。但是徐妈妈这种情况不能享受香港人的这种社会福利待遇??要么就得回到原籍也就是她的医保关系的所在城市治疗,要么就得去收费的私立医院。
徐未明心里很清楚,老家的那些医院是个什么水平。他从小丧父,和母亲相依为命的长大,爱自己的母亲几乎胜过爱自己的生命??象他这样一个孝子,怎么肯让母亲回去死不死活不活地待在医院里,自己却在香港工作?
他咬着牙把所有的积蓄拿了出来??其实也就是那么可怜的一点点,把母亲送进这家私立医院来进行治疗。两三个月下来,徐妈妈地病情出现了明显的好转。起码不再流鼻血了,胃口也好了很多;但是徐未明却高兴不起来,医院一张又一张的催款通知单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徐妈妈心疼儿子。几次都闹着要出院,要回老家,都被徐未明死活劝了回去;他咬紧牙关,告诉自己就是卖血卖肾,也得把母亲的病治下去。
为此。他迫不得已在高利贷借了十五万,准备顶顶一时之急。没想到一个月以后人家要他还款二十五万,还说是便宜了他。不还就喊打喊杀;一脑子书生意气的徐未明哪见过这阵势,只得忍痛把自己那辆采访时用地、自己已经供了一半的车低价转给了别人,先还了一部分,准备顶一阵子,然后再回内地找亲戚朋友和从前很器重自己的那几位老师想想办法??他毕竟是名牌大学社会新闻系毕业地,这方面认识的人非常多,动用媒体的力量搞个募捐之类的事情,他还是有把握的。
关键时,得让他先缓过眼前这口气。腾出手来才行。可这口气现在楞就是缓不过去了,不到一个月,高利贷又催债了,这次惩到了三十几万,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算的。好在真正的高利贷也不全是象电视剧里演得那样穷凶极恶,真的又泼油漆又放火烧屋的;但是整天跟着自己,动不动上来推一下踹两脚什么地,也真叫徐未明的知识分子的自尊心有点儿受不了。
为这个,连女朋友都跑了。那是个香港女孩,原来不顾家人反对,不嫌弃徐未明是个大陆佬,一直死心塌地的跟他在一起的。但是,在香港这么现实的地方,任是多好的女孩,见到男人身后站着一个碎纸机一样永无休止的吃钱的婆婆,也会吓得远远逃开吧!
……
徐妈妈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睡梦中依稀听见身边有些响动,病人睡得不塌实,一点声音就醒了过来;她不用睁眼,那种熟悉的感觉告诉她,一定是她那顶顶有出息的儿子来了。
儿子是她的骄傲,是她一生最了不起的财富。自从丈夫病逝以后,她半辈子的心血都花在了儿子身上,这孩子也是分外的争气,从小学习成绩就好,高中毕业以后继承他祖父、父亲的遗志,学了新闻系,成就了老徐家三代记者世家的佳话。
把孩子培养成这样,徐妈妈觉得自己死都闭眼了;何况,这孩子还这么孝顺,哪家大人见了,不羡慕的说一声好?
徐妈妈高兴的支起身子,笑咪咪的看着儿子,随即发现了儿子今天买了特别多东西,而且一看包装就知道那些营养品便宜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