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也是一股初生牛犊之气,他看了看座上这些号称专家大师的贵宾们,心里衡量了一下――易青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要比艺术积淀,专业上的积累,具体到每一个镜头每一个场次,自己的评论能力很难令这些方家们心悦诚服,也谈不上给孙老爷子争什么面子。但是有一点,这些老专家跟他比起来可是望尘莫及的,这就是观念。
这些人学电影、学专业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接受的都是第三、第四代电影人的那套东西,就算他们再与时俱进,恐怕在新奇的观念和流行的说法也远远跟上易青、孙茹这些年轻人。
艺术是什么?艺术其实本质上根本不是一种行为,而是一种观念的表达,玩艺术不玩观念,那只是工匠而已。
易青这样想着,心里已经有了七分把握了。
易青道:“这几部电影,我平均看了六到七遍了,也做了一些粗浅的分析,本来今天是要来向老师请益的,没想到要在各位前辈面前献丑。”易青说的六七遍,在电影学院学生来说算少的了,专业的学生看二十遍以上的都很常见,但是以易素的记忆能力,看五遍以上,任何电影都会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易青道:“关于这四部电影,准确的说,是中国电影商业化改革以来的四部电影中我当然也和大部分同学一样,看到了很多优点。但是由于我的论文选题是假想中国电影改革地,所以我特别归纳了三点共通的缺憾,请各位老师指点一下。我认为这三点缺憾是目前中国电影的急务,更更是阻碍中国电影发展的三座大山。”
“头一个是电影本体地问题。也就是电影艺术或电影专业的问题,这个就是中国电影的剧本问题;第二个是电影意识形态,也就是电影文化方面的问题――中国电影价值取向的问题;第三个是电影社会基础的问题,也就是硬件问题――中国观众接受电影文化的能力问题。”
座上的几位资深影评人互相对视了一下,有些动容。虽然他们还没有具体的听到易青的讲述,但是这个年轻地格局和视野之大令他们意外,本来以为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能讲出什么东西来?能说几处精彩地镜头剪接,评价一下演员的表演也就是了,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大包大揽的格局,而论文选题更是大到了要改革看个中国电影。
易青道:“剧本问题恐怕是老生常谈了。很多影评人都说过这个问题。张一谋一直以来的问题就是无法解决编剧的问题。他找剧本的方法就是让组里的人马撒出去看书。买下好地版权来改编成剧本。《红高粱、《菊豆、《大红灯高高挂、《秋菊打官司以及扬名戛纳的《活着……这些影片都是用这种方法得到剧本的。但是他无法解决的是文学剧本与电影表现形式之间的矛盾。金庸先生的深受华人喜爱,为什么一改成影视剧本就不能入目。就是因为文学和影视之间的鸿沟造成的,而是象外界责难的那样是源于张纪忠本人地无能。”
“《英雄、《十面埋伏、〈无极、〈夜宴这四部作品,似乎已经摆脱了剧本文学化的误区,但是似乎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为了顺应国际市场的需求,他们错误地采取了香港电影的一种模式,也就是剧本的故事化。香港电影大部分是没有剧本的,他们的做法是找一个人来讲一个故事。然后几个主创把这个故事改成适合电影拍摄的脚本,然后每天晚上整理出明天要拍的镜头的剧本,或者弄一个大致的脚本出来,这种脚本上只是为了分给演员背台词方便。香港的这种不重视编剧的传统,跟这个地区的殖历史和文化传统单薄落后是分不开的,全世界都知道香港是文化沙漠,可是拥有伟大文化传统的祖国大陆的电影人却去学文化沙漠三十年前的经验,以为香港电影在国际化程度上比大陆电影先进,所以他们的东西什么都是好的。生搬硬套,真是大错特错。”
孙老爷子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国内关于这些电影故事情节和编剧方面的批评铺天盖地,但是却没有听到象易青这样的批评,中国文人和电影人的视野窄小,而易青这个小徒弟心中却自有一片天地。
易青继续道:“具体的说,《英雄的编剧坏在故事太过薄弱。导演想把故事讲好,结果却把故事讲俗了,《英雄这个片子最了不起的地方在于表达故事的形式,或者叫讲故事的方法,用红、蓝、白、三种色调的隐喻来带动三段故事,表现了很高的艺术技巧,但是由于主题本身的肤浅和流俗,好比一万美金的碧玉瓶子装了三毛钱一两的地瓜烧,一群英雄人物围绕这一个那么幼稚的道理在那里扮酷,有点小儿科似的滑稽。《十面埋伏算是这四部电影里故事讲的最好的,这是一部典型的仿好莱坞的剧情片,讲三个人的爱情故事,可惜影片虎头蛇尾,主题上也没有深入的挖掘。”
………陈凯哥导演曾经拍出过《霸王别姬这样伟大的电影,但是别忘记了,这电影有一半是作家李碧桦的好剧本成全了这部电影,李碧桦从一开始就写的是专业剧本而不是,陈凯哥用电影语言把它翻译了一遍而已。而在陈导其后的作品中,依然广泛的存在剧本薄弱的问题。《无极》更是一个典型的范例。《无极的硬伤在于两头不靠岸,陈凯哥导演以为魔幻主义在中国盛行的时代,尤其是以网络为媒介而盛行地时代已经到来了。拍魔幻玄幻题材一定带来高票房,当然,从数据上看他的票房理想是实现了,但是影片本身的质量却因为选材而下降了。对于陈凯哥导演这种文化结构来说。《无极这种魔幻故事已经是想象很丰富很高级的玄幻作品了,可是对于看惯了玄幻地中国青年观众来说,这种故事简直是老掉牙之极,给这部分观众的感觉就是,陈凯哥低估了观众的欣赏水青而高估了他自己。要知道导演对某一主题的认知必须大大高于普通观众的平均水平,才能拍出令人信服的电影,陈导演这种老古董的传统艺术家自己在魔幻玄幻的领域还是个一知半解的初哥,还不如一个常年在网上看玄幻动漫和的年轻人,他地东西怎么能令人信服?而另一方面中年以上的传统观众则干脆没有受过魔幻主义熏陶,所以他们干脆看地莫名其妙。年轻的老的都不满意。这就叫两头靠岸。最要命的是陈寻还不改他一贯的艺术家本色,在电影里加入了大量的象征意义和极有韵味的隐喻。又想讲宿命,又想将人生,结果什么都没讲好。其实商业电影地剧本,只要针对一个观众群,讲一种风格的故事,既然商业化了,就老老实实的搞感官搞视觉。没必要加入那么多观众不可能参悟的‘艺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