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天涯手里提着一个坛子,散着浓浓的酒香。她晃了晃酒坛,“蠢燕哦,要不要喝酒呀。”
燕孤鸣转过头。
此时天色已暗,浓重的湿气弥漫。风天涯从燕孤鸣的眼中,看到了凛冽的坚持。
“怎样?”
燕孤鸣在昏暗中看不清少女的容貌。
他声音低沉暗哑,带着永不退让的气韵。
“这非是浪人的末路,非是浪人的终途!”
酒坛放在桌上,风天涯取来一个大碗,将冷酒倒入。酒坛开启的一瞬间,香气四溢,混杂着寒冷夜风,闻之即醉。
燕孤鸣手臂一弯,将碗挪到面前,低首,牙齿一咬,将碗边紧紧咬住,在一仰首,酒哗啦一下倾泻下来。
一半落入喉咙,一半顺着他的脸颊撒在外面。
酒水滴在肩膀上,渗进伤口,火辣辣的疼痛。
“再倒!”
风天涯看他疯魔的样子,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有听他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倒酒。
燕孤鸣一碗接着一碗,半坛酒入了肚,面上潮红,目光迷离。
酒醒世路茫然,一醉不知方年。
燕孤鸣倒下的一瞬,被风天涯接住了。
她让他平躺在长凳上。
燕孤鸣的头很沉,压在风天涯的腿上,十分不舒服。而且男人身上的血味汗味混在一起,难闻的很。
风天涯却没有撇开他。
她托着他的头,从上面看他的脸。
即使昏睡过去,燕孤鸣的眉头依然紧紧皱着,一张脸看不出丝毫的放松。风天涯伸出一根手指,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描画。
风天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准确说来,她一生中并没有深交过几个人。
她不知自己的家在哪,也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将她带大的是她的师傅。可是在她十岁那年,师傅也离开了。
她一个人生活在天涯峰,已经六年了。
风天涯并不害怕一个人,师傅临走前留下一间书屋,屋子里有许许多多的书籍。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武功,她每半年研究一本,过得也不算寂寞。
她没有钱,也不知道如何赚钱,每次想买东西了都在山中采来药材,再去城里换。她熟悉云雨山中的每一寸土地,却未结识过山民。
外面的世界,她都是从书中知道的。
燕孤鸣是她主动结交的一个人,他浑身是血奋力求生的样子让她伸出了援手。
“趣味的人。”
风天涯的小手贴在燕孤鸣的脸颊上,黑白分明。
“书上说,浪人皆是无视法规的亡命之徒,你是么。”
她轻轻地捋了捋燕孤鸣的头发,男人的头发里还有干涸的血块,将本就毛躁的发丝凝在一起,梳理不开。
燕孤鸣自然无话。
风天涯又摸了摸他的胡子,刚刚生出来没有多少,硬硬的胡渣。
“好扎手。”
一阵风吹进,风天涯抬首,这才发现刚刚进来的时候门没有关上。
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冷冷的风呜呜的吹着,带着云层中的水汽扑面而来。
风天涯又看了看怀中的人,只觉得这样的夜,与这样的人,刚刚相配。
第二天,燕孤鸣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风天涯坐在桌前吃东西,红红的果子被她咬得嘎嘣响。
“你醒了?”
燕孤鸣头疼难耐,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风天涯指了指木柜。
“上面有水盆和手巾,自己去洗吧。”
燕孤鸣下床。
他每一个动作都很慢,高大的身躯晃晃悠悠。
木柜上有个水盆,手巾就搭在水盆边缘。
燕孤鸣低头咬住手巾,扔进水里,左手伸进去随意涮了涮,然后用手腕挑起手巾擦了擦脸。水冰冷无比,却也提神。
燕孤鸣坐到桌子边。
风天涯道:“手。”
燕孤鸣抬眼。
“手,难道你还要问哪只手么。”
燕孤鸣不语,将左手伸出去。
风天涯将他手心朝上,又看了看断筋处的伤口。
“下手之人很果断,这筋脉断得很彻底。我能为你接筋,但是手的功用肯定不如从前了。”
燕孤鸣低沉道:“只要能动就行。”
风天涯道:“怎样,你还想握剑么,不可能了。”
“……”
风天涯道:“我同你讲实话,这手与断掉差不多,以后最多可以拿些轻巧物品,想提兵器是绝不可能的。”
燕孤鸣面色深沉。
“只要能动就行。”
风天涯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没放弃。
“蠢燕,我救了你就不会骗你。这手握不了剑了,放弃吧。”
燕孤鸣自语:“放弃……”
风天涯道:“我不知道你惹到怎样的仇家,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找人家。”
燕孤鸣:“没有放弃,放弃便是死。”
“……”
从他嘴里说出的死亡太过随意,也太过真实,让风天涯无从反驳。
风天涯取来药膏,剜出一些抹在燕孤鸣的手腕上。
“断筋再续需要时间,你别急,平日也不要太多活动。”
“嗯。”
“肩膀上的伤怎样了。”
燕孤鸣:“无碍。”
风天涯拿起一个果子。
“来,吃东西。”
燕孤鸣张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