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美伫立的姿态很强硬,有一种决绝。她倚在被告席的护栏上,静静望着法庭上自己一手制造的混乱,若有所思,目光复杂而沉重―――无法承受之重,重到没有人敢正视她。她是一个冷峻的女王,一个恐怖天使―――在她面前,执法者畏惧法律,审判者害怕审判。
我知道她今天的举动意味什么。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就是这样,血淋淋的战斗―――面对欲加之罪,苏静美的反击如此坚决而残忍,不仅对敌人,对自己也是。义无反顾破釜沉舟―――她真的不能再回头,她把自己返回政治的最后可能亲手沉没了。
又有人用惶惶不安的声音宣布休庭,本案延期审理,几个法警向我们这个方向走过来。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苏静美,要说分手了。下一次再见,不知道会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方式。“静美。”我喊了一声,我的心复杂沉重。
她的脸转向我这一边,她看着我,微笑了,眼眸中柔情万千,她的眼神开始变得简单轻快―――就象她想要的爱。是的,我了解她的想法,只想简单地爱一个人,别的,都放下,如此而已。
我好象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有点站立不稳―――最猛烈的撞击,最柔软的撞击,来自苏静美,来自她最复杂沉重的爱情,来自她最简单轻快的爱情。
头晕目眩。我想要扶着她,想要抱紧她,我抬起手来,想要―――执住她的手―――好象,在这里,我只能做这么多了,我没有更多的可以给她。“静美―――”我呼唤她。
苏静美的手也向我伸过来,我们隔着不锈钢的护栏,遥遥对视。距离如此之近,我们的视线缠绕交织,温柔缠绵,却又如此之远,我们的手只能轻触指尖。
真的太远了,我无法握到她。我一急,深吸一口气,踮起足尖,把身子尽量地探出去,好象―――给人挡到了。
蓝萱,拦在我的身前。她手里依然拿着那叠案卷,好象准备退庭,她站在我们中间,看看我,又看看苏静美,她的眼神冰冷。
“走开!”我大声喝斥,觉得很不耐烦。
蓝萱没有发作,她摇摇头,一声叹息。然后,几个庭警过来,把苏静美的手摁了下去。“走吧!”有人大声说,她们按着苏静美的肩,推推搡搡,还有人拿出了手铐。
“放开她!”我心头冒火,一跃而起,“拿开你们的手!”我厉声恐吓―――不,不是恐吓,这一瞬间,我毫不怀疑,如果她们还敢抓着苏静美,我就会不假思索地杀了她们。
我的凶神恶煞马上收到效果,立竿见影。几个庭警同时向后退了一步,真的把手都放下了。她们望着面前暴烈的证人,有点不知所措―――显然,一个声名远扬的恶棍流氓的雷霆之怒,能不能带来血溅五步,谁都没有把握。
我凶狠地逼视蓝萱,逼视那些无辜的庭警,她们也在瞧着我,大家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下面会发生点什么。我只觉得郁闷,抓狂,一颗心好象要炸开来,“我抽你们!”我漫无目的地谩骂。其实,这句话与其说恐吓,倒不如说是在没话找话,因为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具体想干嘛―――虽然我把拳头捏得很紧。
苏静美静静地凝视我,她的表情很轻松。“不要这样。”她说话了,声音轻柔,很温和,象夏日清爽的风。“这不是你,沈宜修。你不是这个样子的―――让我看见你的风度,好吗?”她微笑着请求我。然后,她抬起手,示意那几个制服。
我怔怔地看她。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无状,但是,我无法冷静下来,完全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