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江南隅有座城,取名宣城,城中有条街,唤名‘老酒街’,三十里长街,有三百酒肆,美人迎客,美酒飘香。
‘老酒街’早在中古末期就已存在,不过声名远扬却是因为李太白的传奇轶事。
相传醉仙李太白活了两生两世,第一世是凡人胎,仕途不顺,诗情绝艳,喝醉了酒下水捞月而溺死,第二世是修仙人,本应是长寿之辈,却因在这老酒街酿出第一盅醉仙露,以生命祭酒,歌行醉毙。故此,尽管李太白诗剑双绝,世人还是更习惯称呼他为醉仙。
随着醉仙李太白的潇洒离世,九州修者才记住了这条街,老酒街。
一入老酒街,不论仙与凡。
说的是,一旦走入了老酒街,就不存在所谓的仙凡有别,大家在这儿都是好酒之人,彼此道一声‘酒友’就罢,可千万别摆架子,显得高高在上。
老酒街无头无尾,虽是三十里长街,但随着后来宣城百姓的改易,又开拓出许多条新的路来,倘若真看重某家酒肆的酒了,再不用像从前那般,非得要走遍三十里长街,才寻得到,从哪一条小巷子抄捷径,便能够直达老酒街的中段。
老酒街的中段有家历史悠久的酒栈,听年轻老板说,翻阅家中族谱,经营这家酒栈的便有十三代先人,再往前追溯,就模糊不清了。但可以确定的是,起初这家酒栈也是先祖从另一人手中盘下来的。当真掐指算,这酒栈的四壁檐梁可都是已逾千百年的老物件,珍贵得很。
酒栈的名头俗气,叫‘有钱客栈’,但里头的酒和菜肴确是老酒街首屈一指的,且看其能经年累月地经营下来,生意日日红火,就能想见,这‘有钱’二字如其所愿。
每逢五年,有钱客栈就会举办一届‘品酒鉴’,来往于九州各地的好酒之徒都会掐算好时间,在品酒鉴开始的前几天抵达老酒街,每逢此际,老酒街便会人满为患。
品酒鉴品鉴的不是当世之酒,也不是凡俗之酒,其最有名的一回,是拿近古初期的兰桂酒坊陈酿一千六百年的美人血作压轴,当时一盅美人血千人哄抢,被醉仙李太白拔得头筹,其品鉴完的第一句话至今为人乐道。
“美人虽好,当浮小白。”
今日,便是品酒鉴的前夜。
坊间传闻,在北疆腹地两位道悟境修士打架,地动山摇,震出了座古代酒窖,后来晓生阁的长老到场,估算其年份应是中古造物,不过开窖一观,尽是些粉末碎屑,不见陈酿踪影。
前些时日有钱客栈放出消息,称明日品酒鉴的压轴物便是中古陈酿:将军泪,此消息一出,三五时日间老酒街便荟聚了一批天下间最嗜酒的酒徒,摩拳擦掌,只待将军泪出世之时。
炎无绝坐在有钱客栈斜对角的小酒肆堂中,此时的他,成熟了许多,原本齐肩长发已削至寸许,左脸偏上一道三寸长的刀疤横添几分狠厉,赤红的火舞剑敛尽锋芒,躺在木桌上,寻常的就像制式长剑。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优雅恬静的女子,起筷搛菜都显得大家闺秀风范,时而拂起垂落至额的刘海,别增一抹妩媚,再轻啜杯中酒,白皙凝雪的脸颊上红晕兀生,娇美过中天月。
“师兄~”女子声音不是想象中的知性,反而有些跳脱,“你看,我这样称得上是仙子吗?”
炎无绝艰涩地咽下喉头酒,“师妹你这样,师兄有点慌,还是正常点吧……”
女子微微一笑,唬得端酒菜上桌的店小二迷了眼,脚下险些不稳,差点摔了盘盏。
“你在说什么呀师兄,师妹平日里不就是这样的~”
炎无绝只差没抬手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心中腹诽,“这话要让一个月前被你折腾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那两盗匪听见,非得喊冤昭雪不可,明明就是个小魔女,装什么普世仙子!”
“师兄,你这眼神,是不是在说我坏话!”女子忽地一拍桌,声音冰冷。
炎无绝吓了一跳,脸色堆起讪笑,温声道,“哪敢哪敢,师妹你哪都好,挑不出错来,师兄便是想讲坏话,也找不到词啊!”
女子闻言神情稍缓,轻撩发丝,吐气如兰,“几位师傅都说师兄你老实,可哄起姑娘的本事一点也不老实哦~”
炎无绝笑得尴尬,想说不敢说的话全在心里,“下山前玉韵师傅也说过师妹你单纯,嘱托我好好照顾,我也以为是,谁曾想一两年不见,当初的黄毛丫头竟成了倾城美人,心性更是狡诈似狐、喜怒不定,下山入世,到底是谁照顾谁啊!”
“师兄你老实说,前几年隐姓埋名下山执行任务,到底招惹了几家姑娘,不然怎会这般油嘴滑舌?”女子玉指轻捻,提起酒壶,往炎无绝的杯中倒,清澈的酒液像山间甘冽的泉,透明得辨不出分毫杂质。
炎无绝嘶着冷气,盯着杯中酒液满到溢出,心头发慌,他喝不了酒,若用功力化去酒液,他是千杯不倒,若单单比拼酒量,顶多三杯,他就得一蹶不振。而这一杯,已经是第二杯了。
正忧虑着待会会否酒醉出丑的炎无绝,哪听得进女子的问题,只是吃吃地呢喃,“二…二…”
女子五感敏锐,像得逞了的小狐狸般,捂着嘴笑了起来,“二?瞧师兄你紧张的,二和两都分不清了,两家姑娘就两家姑娘嘛,等过段时间回山,我和几位师傅交流一下,你觉得他们什么想法?山上可不允许弟子和凡间女子相爱哦——”
听到‘凡间女子相爱’六字,炎无绝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结结巴巴反驳道,“师妹你别瞎说,她们都是修仙的,便是让师傅们知道,也算不得违反蜀山禁令!”
“她们?”女子又抓了一个漏洞,眯起弯月似的眼,声音压低,“师兄你,脚踏两只船呀?山上也不允许弟子同时和两人相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