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的天空,炎热的阳光,古朴的小楼,喷香的红花,参天的绿树,拥挤的人群,众多的车辆。
这不是旅游度假胜地,这是z县人民医院传染科。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小楼夏睡足,窗外日迟迟。”一个吟诗的声音响起。
吟诗的人不是诸葛亮,不是饱学之士,也不是装b的文艺青年,而是一个5岁的小屁孩。
时当六月,下午两点多,天穹万里无云,碧蓝如洗,一轮骄阳仿佛巨大的火炉,当空高挂,熊熊燃烧,炙烤天地万物,寰宇之间,炎热无比。
平安市,z县,人民医院,东北角,传染科,住院部2楼,一间病房里,最里边靠近窗口的雪白的病床上,火辣辣的阳光透过婆娑的绿树叶子,穿过窗帘,刺在林小东的脸上。
楼下汽车的喇叭声、手扶拖拉机的发动机突突声、拉大车的骡子的蹄声、孩子的哭声、患者匆匆的脚步声,交织成一片,从大开着的窗户中,震耳欲聋的传了上来。
一阵风吹过,楼道里刺鼻的来苏儿味肆无忌惮的顺着大开的门涌进了病房,和病房里的84消毒液的味混合,强烈的刺鼻。
同时涌进的还有凌乱而多的脚步声、人们嘈杂的说话声、大人孩子们撕心裂肺的惨嚎声痛哭声。
正昏睡的林小东被惊醒了过来,重重的咳嗽了一会,吐出大量的痰,痰中带着血,触目惊心。
吐完,林小东伸了个懒腰,高声吟诗道。
那神情,仿佛不是处身在人间地狱,身患重病,随时欲死;而是身在人间仙境,身心舒畅,飘飘欲仙。
旁边顿时响起一片惊讶声、赞叹声、笑声。
同病室里满满的十几人全都侧目,看着林小东憔悴瘦弱、形容恐怖的模样,仿佛见到了外星人一般。
林小东正浑身赤果果、丑陋不堪、奄奄一息的躺着。
他眼睛时闭时睁,眼泪汪汪的,全身遍布红色的皮疹,疹点如同麻粒大小,鲜红如血。身体如同火炭似的,高热不退。
“这孩子莫非脑袋还没有清醒,正在昏睡,正在做梦?”病室里一个中年女人诧异的道。
这几天林小东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时而昏睡,时而呓语,病室里的人都知道。
“这孩子病得这么重,为什么不哭,不闹,反而念诗?”另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很羡慕、很不解的道。她的孙子正在歇斯底里的哭闹。
“这孩子,尽管身染重病,危在旦夕,可是心胸豁达,置生死于度外,笑着面对!
这等胸怀真是了不起!不但超过医院里的小孩子,甚至超过了许多的大人,佩服,佩服!”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敬佩的道。
“这小孩子,年纪不大,口气到不小,真是有意思!嘿嘿!”一个白胡子老头见林小东老气横秋的样子,大感有趣的笑道。
“咦,小东,你刚才念的诗是什么意思?”一个青年男子好奇的问道。
林小东淡淡的一笑,憔悴的小脸上泛起智慧的光芒,曼声吟道:“谁懂得人生有如大梦一场?我心中对此早已知详!高卧小楼夏天午睡酣美,睡醒后望窗外夏日正长。”
那男子“哦”了一声,纳闷的问道:“你小小孩子,怎么思想如此超脱?竟然能人所不能,看破了生死?”
那干部模样的人大惊,道:“我们大人都想不到的道理,你个小孩子怎么能想的这么多?”
林小东莞尔一笑,模仿着自己最欣赏的智者---诸葛亮的神态,道:“人做梦时绝对不晓得自己在做梦,只有醒来以后,才会知道。
人生是大梦,人死方觉悟!
只有见惯了生死,大彻大悟大清醒以后,才晓得人生是大梦一场啊!
你们这些人,正是生命力旺盛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体会?”
此时此地,病室里所有的病床、加床都住满了人,甚至连走廊上都住满了患者。
闻听林小东的话,所有的大人顿时都心有所触。他们低头思量,咀嚼回味不已。
林小东见状,莞尔一笑,感叹道:“呵呵呵呵,我还活着,真好!”
众人一起从沉思中惊醒,看向林小东,又看向自家的孩子,想想那些病逝的人,不禁感慨万千。
纷纷庆幸的笑道:“是啊,还活着,真好!”
随着阵阵笑声,病室内沉重至极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愁云惨雾顿时为之一淡,那种地狱般的感觉顿时消失无踪。
原来此时,z县正有瘟疫在爆发、在大流行。整个境内,哀鸿遍野,新坟处处,常有震天价的惨烈哭声响起。
引起瘟疫的罪魁祸首是麻疹,一种烈性传染病,通过呼吸道传播,当地人称之为哭瘥。
从去年冬天以来直至现在的夏初,麻疹病毒席卷而至,所过处,无人幸免!
其中,老弱病残和小孩子,是重灾人群。
而六岁以下、6个月以上的小孩子是极重灾人群,他们的病情都很严重,病死率很高!
所谓哭瘥,是当地对这种病的俗称。哭,乃是这种病的特征就是眼睛结膜水肿,看起来总是眼泪汪汪的,像是在哭;瘥,是病好的意思。
林小东已经患哭瘥住院几十天了。
这些天,身边来来往往了好多患者。
面对病魔,面对生死,人们表现出种种激烈的情绪。
有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哭闹;有的孩子恐惧万分,大哭大闹。
有的人茫然无知,有的人手足无措。
有的人二便失禁,有的人面目狰狞。
有的人尤人非己,有的人怨天骂地。
经常听到的是咒骂:“今年的哭瘥真他妈的严重啊!已经死了好多人了!这他妈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