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建熙帝正闭目养神,直到丘实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建熙帝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恭亲王与司药柏灵都已经在建熙帝的眼前俯身行礼。
“平身吧。”建熙帝轻声道。
柏灵谢恩后抬头——只这一瞥,她便觉得心中猛然一惊。
她上一次亲眼见到建熙帝,还是四月中陈翊琮意气用事、深夜闯宫的那一晚。
如今还不到一个月,建熙帝两鬓的头发,竟已是一片斑白。
他的两眼之下浮肿发青,脸颊带着几分淡淡的红晕,可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苍白。
已经入夏许久了,建熙帝依旧穿着长袍,露在外面的皮肤除了脸和脖子,就只有在宽袖下偶尔可见的瘦长手指。
柏灵瞬间收回了目光。
建熙帝的面相,让她不禁想起十四带她潜入慈宁宫的那一晚,太后弥留的神色。
建熙帝最近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
边境的战事,不详的天象,太后的亡故,京中的流民……再往前,还有柏灵一手主导的林氏之死。
似乎从三月往后,除了贵妃病情着有起色之外,就再没有发生过一件好事。
打击一轮接着一轮,仿佛预示着某种昭昭天命。
柏灵安静地站在一旁,听建熙帝与恭王的父子对话。
他们说了许多边境的人事调遣与平京外流民的安置事宜——竟没有丝毫忌讳她的在场。
这一点,连恭王都有些意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建熙帝的目光终于缓缓落在了柏灵身上。
这女孩子一直安然地站在一旁,尽管听着家国大事,脸上也没有丝毫慌乱或是局促……反观恭王,到最后还时不时地看一看旁边的小姑娘,就差没把“这这这不合适吧”“父皇你怎么还让她杵在这里”写在脸上了。
建熙帝沉默了半晌,后知后觉地叹了口气。
这个儿子,真的就一点都不像自己。
如他这般软绵怯懦的性子,若是在治世或许还可依靠名臣广谏成为一代明主,可若遇到乱世……单凭一个王妃,几个孤臣,他真的躺得过眼下朝局的这趟浑水么?
建熙帝忽然觉得头疼起来,他右手撑着前额,整个人都俯靠了下去。
“父皇!”
恭王几步就要上前,黄崇德几乎立刻上前制止。
他迅即地从衣袖里取出几颗黑色的药丸,直接喂建熙帝服了下去——几乎就在服药的同时,建熙帝脸上的痛苦便轻了几分。
柏灵静默地望着这一幕,就在方才建熙帝抬手的瞬间,她看见宽袖之下,建熙帝的两臂起满了成片的皮疹。
这景象,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重新扶建熙帝坐好之后,黄崇德有些难过地转过身拭泪。
建熙帝的呼吸略略有些浮乱,他静坐了片刻,终于又恢复了些许气力。
“黄崇德。”
“主子爷吩咐,”黄崇德轻声应了一句,“奴婢在呢。”
建熙帝看了柏灵一眼,“去把……柏灵的那本《心理讲义》,拿过来。”
“儿臣这里有!”恭王几乎立刻从怀中将那本《心理讲义》的手抄本拿了出来,“父皇您吩咐儿臣今日将它带来的,儿臣一直放在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