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西区管理区大院隔壁，有一家铁西招待所。</p>

条件一般，规模不小。</p>

铁西区辉煌的时候，全国各地几乎每天都有队伍过来学习考察。</p>

如今倒是门庭冷落。</p>

市里特批，将铁西招待所左侧副楼的一层，长租给特区华电公司，作为临时办事处。</p>

拢共有八间房。</p>

总面积三百平方左右。</p>

现在只拾掇出三间作为办公室。</p>

其他的房间里面，床铺暂时没有撤，李建昆他们如果忙活累了，不想回市区，便在这里下榻。</p>

傍晚。</p>

一间办公室里，落地扇摇头送着清凉。</p>

李建昆靠坐在墙边的红漆木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只黑色的硬纸壳文件夹。</p>

冉姿戳在旁边，大眼睛盯着李建昆，似乎在等待什么。</p>

果然，翻到表格的其中某一页时，李建昆眼神打量，半天没再翻页。</p>

“103厂谁先带头报名的？”他问。</p>

冉姿回话：“刘铁柱，就是上次我们去余师傅家，他家隔壁，吃知了的那家。”</p>

李建昆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p>

冉姿审视着他的表情，迟疑一下说：“刘师傅不知道仍不情愿，还是因为上次拒绝过我们，有些难为情，是被他妻子拉来的。</p>

“他报名后，103厂那扇闸门就打开了。</p>

“喏，名字都在表格上，不比其他厂少。</p>

“而且他们厂的这些老师傅真厉害，清一色的八级工！”</p>

哗。</p>

李建昆翻页了：</p>

“103厂的人先放放。”</p>

嗯？</p>

冉姿怔怔后，嘴角露出苦笑。</p>

心想，让你们嘚瑟吧。</p>

地球少了谁还不转？</p>

老板尽管智谋无双，但有时候，脾气上来，还是很冲动很执拗的，比如之前在日苯的光刻胶那档子事，差点放弃。</p>

“老板，大局为重啊。”</p>

李建昆抬头望向她，笑骂道：“就你爱瞎操心，让你放放自然有我的道理。”</p>

原来不是犯性子。</p>

冉姿吐吐舌尖，嘻嘻一笑。</p>

李建昆心想，这个秘书，也真是找对了。</p>

如今敢和他唱反调的人，越来越少，顺从迎合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多。</p>

或者是另一种情况，比如哼哈二将这种老兄弟。</p>

经历过那么多事后，已绝不会质疑他的决定，有种盲目信任，唯命是从。</p>

他身边，需要一个既不怕得罪他，又头脑清醒的人。</p>

他在心里暗暗发下一个誓言：</p>

往后无论冉姿提出的建议，有多么让人恼火，他都不准冲这姑娘发火。</p>

她未必错，自己也未必对。</p>

……</p>

……</p>

晌午。</p>

铁西工人村的大广场上，人满为患。</p>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p>

这一阵搞得如火如荼的“华电公司返聘退休工人”的事情。</p>

会在今天公布第一轮结果。</p>

像是高考放榜似的。</p>

华电公司搭建的临时招聘处旁边，撑起一排木板架子，板面上张贴着大红纸，用毛笔写着一行行烫金大字。</p>

格式分为三部分。</p>

前面是姓名。</p>

中间是退休工人的原单位名称。</p>

后面是华电按照自己的需求和标准，捣鼓出来的、新的职称评定，从C级到S级，四個级别。</p>

对应不同的待遇。</p>

当然，如果某位老工人对评级不满意，也可以提出意见，或者干脆一拍两散。</p>

主打一个你情我愿。</p>

“他娘的，老子才呲级？”一个小老头吹胡须瞪眼。</p>

旁边的婆娘揪住他耳朵：“呲级咋了，一个月也有五十块加二十元外汇券，你个糟老头子，一个破电工，上哪去挣这些？”</p>

围聚在红榜前面的，但凡报过名的人，都是拖家带口。</p>

对于这些生活每况愈下的工人家庭而言。</p>

这是一件能改变家庭未来的大事。</p>

事实上，各个级别的差距并不是很大。</p>

李建昆倒有心将待遇搞好点，但，有人找他谈过话，不允许啊……</p>

特区的情况终究不同。</p>

“爸，爸，你看，这里这里，你是S级！”</p>

人堆中突然爆发一阵欢呼。</p>

一家老小，八个人，抱成一团，兴奋不已，喜极而泣。</p>

旁边其他人纷纷道贺：</p>

“老张，你这是要发的节奏啊。”</p>

“伱们老张家住房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再分套五十平方的房子给你们，一家人住得多宽松，都不敢想。”</p>

“老张，还是不是老兄弟，我也不要你的第一年，你肯定带桂芬，下年去首都旅游，不带上我，我跟你急！”</p>

“张大爷，外汇券您家要是不用，我跟您预订啊，比例包您满意。”</p>

被众人簇拥着的老张头，也是心潮澎湃。</p>

不曾想半只脚踏进棺材板里，还能被人稀罕。</p>

还能创造这么大的价值。</p>

解决家庭的许多困难和烦恼。</p>

红榜前欢声笑语一片。</p>

这年头的人脸皮薄，敢报名的老家伙，那都是有两把刷子的。</p>

甭管C级还是S级。</p>

那都能为家庭创造一笔不菲的额外收入。</p>

在大家的概念里，等于白捡，毕竟人家华电的代表说过，只是请他们去做技术参谋和指导，坐办公室。</p>

那叫工作吗？</p>

那叫享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