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铁西区几天逛下来。</p>
李建昆的心情越来越好。</p>
这和103厂没关系，那边还是上回去过的一次，这几天什么也没有改变。</p>
原因在于，他此行的目的是过来找一棵树，竟意料之外地发现了一整片森林。</p>
铁西区这个地方，从事设备仪器制造的工厂特别多。</p>
并且都是有过军工制造经验的、底蕴深厚的老牌厂子。</p>
早前在特区，李建昆和林兰瑛聊天时，后者估算过，倘若想将半导体设备仪器这个领域发展起来，先假设联合一些科研机构，都能将技术攻关，让仿造成为现实。</p>
那么林兰瑛女士认为，或许还要通过联营的方式，兴建上百家制造厂。</p>
借助全国的资源。</p>
李建昆现在觉得，铁西区这个革命老工业区的代表，至少能解决一半的问题。</p>
省得东奔西跑，全国寻觅。</p>
产业链内的工厂集中在一起，也有好处。</p>
不过，即使铁西区的相关企业这么多，103厂仍是其中的佼佼者。通过这几天打探到的信息，这一点必须承认。</p>
好的技术，意味着过硬的产品质量。</p>
所以这家厂子，李建昆也不想放弃。</p>
晌午时分。</p>
李建昆、冉姿和富贵兄弟四人，一起来到铁西区内仅剩的一个、他们还没有涉足的区域——</p>
工人村。</p>
至于陈亚军和金彪，被李建昆轰走了，让他们去干自己的活计。</p>
伏尔加轿车暂时征用。</p>
车窗外面是一個大型综合社区。</p>
共有五个建筑群，一百四十三幢住宅楼。</p>
规划整齐，井然有序。</p>
所有楼房都一个样式，是那种苏联流行的“三层起脊闷顶式”住宅。</p>
屋顶有四个坡度，建筑材料为红砖、红瓦。</p>
这些住宅楼呈街坊围合的结构，中间是绿化地带和公共活动空间。</p>
冉姿打量着窗外说：“像个镇子一样。”</p>
李建昆这几天没少做功课，给她科普道：</p>
“这里是建国后最早建设、规模最大的工人住宅区。</p>
“当时这个工人村，可不是谁想住就能住的。”</p>
“哦？”冉姿被勾起兴趣，侧耳聆听。</p>
作为在港城出身、在漂亮国长大的孩子，内地的很多事都让她感到匪夷所思。</p>
这种不可思议的现实，可比故事有吸引力多了。</p>
李建昆缓缓说道：</p>
“这里的第一批住户，入选标准极其严格，要不然根正苗红，要不然是劳动模范。</p>
“在那个年代，这里的生活绝对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p>
“不仅提前实现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自来水、煤气、暖气也全部有配置。</p>
“楼内有‘大合社’，相当于现在的供销社、超市。</p>
“配套的幼儿园施行‘长托’，孩子们由国家供应细粮和牛奶豆浆。</p>
“楼下有摩电车直达市中心，小区附近有劳动公园和动物园，里面甚至还养着老虎。</p>
“可谓一步登天。</p>
“可以这么说：那个时候，人们向往的社会主义是啥样，铁西工人村就是啥样。”</p>
冉姿再次望向车窗外。</p>
她看见一些楼房上悬挂着招牌，有工人村小学、小卖铺、粮站、邮局、储蓄所……</p>
“即使是现在，这地方也比许多地方都要好啊。”</p>
她指的是内地，这两年跟随老板东奔西跑，去过不少地方。</p>
三十年前，人们能住进这里，确实好比生活在天堂……</p>
冉姿忽地咂舌问：“住在这里都是工人吗？那时候不是刚建国、百废待兴吗，工人待遇这么好？”</p>
李建昆笑笑说：“当年有一句话，叫‘工人阶级领导一切’。”</p>
冉姿挠挠头，好像也曾听说过。</p>
李建昆忽然指指天上：“如果坐飞机从上面俯瞰，这些建筑刚好组成‘工人村’三个大字。”</p>
开车的张贵睁大眼睛：“这么讲究？”</p>
李建昆：“苏式工业化风格的宏大美学。”</p>
伏尔加接近一片中心区域，吸引来不少目光，张富突然指向窗外：</p>
“这里的工人，现在生活应该不算好吧。”</p>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幢楼房底下，有家食品公司的铺面，门口用木板子支起几个堆头，上面摆放着各类蔬菜。</p>
已经卖得七七八八。</p>
但仍有一群大妈围聚在旁边。</p>
不乏人从地上拾起一些泛黄的菜叶，好生放进挎在手臂上的编织篮中。</p>
“这几天咱们也看到，多半工厂都没什么业务，厂子无法创造利润，上面能保障工人的基本工资就算不错了，福利奖金……难。”</p>
而且会越来越难。</p>
往后工资都未必能按时发放。</p>
铁西区这里的现状，只是全国许多工业区、工厂集体的一个缩影。</p>
从这个年代走过来的人，没人能忘记两次大规模的下岗潮。</p>
李建昆对开车的张贵说：</p>
“找个地方停下吧，咱们走过去。”</p>
四人刚下车，从四面八方哧溜围过来一群熊孩子。</p>
他们既对伏尔加好奇，也对这四个金贵人好奇。</p>
“你们是大领导对吧？”</p>
“一点不像，哪有这么小的大领导。”</p>
“这车好高级啊，我们八厂的厂长都坐不上。”</p>
“这阿姨真漂亮。”</p>
“你会不会说话，要叫姐姐，小心她揍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