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p>
一辆从羊城开来的特快列车，刚抵达首都火车站。</p>
“老大，套上。”</p>
十一号车厢里，张贵没急着下车，从一只硕大的帆布包里，薅出提前备好的呢绒大衣。</p>
二月份的首都，正值一年之中最冷的季节。</p>
瞅着窗外天寒地冻的模样，气温怕是有零下十几度。</p>
李建昆一边将黑色呢绒大衣穿上，一边望向旁边：“给格林先生也来一件。”</p>
他们三人这次回京，带了个假洋鬼子。</p>
好像是英籍华人，李建昆也不在意，对方说他的家族没有过春节的习惯，属于他们一年之中最大的节日——圣诞节，早已过了，那正好。</p>
先搁京城候着吧。</p>
说不定有件事要用到他。</p>
没什么其他缘故，就是……李贵飞又整幺蛾子了。</p>
李建昆在昆仑会与人聊天时，谈及现在滥竽充数的所谓大师太多，想治治，本是随口一唠，哪知对方上心了，把这个格林领到他面前。</p>
格林非常兴奋，用他的话说：“我愿为李先生效犬马之劳。”</p>
格林的家族在港城还有些营生，这种结交港城首富的机会，岂会错过？</p>
格林恭敬接过大衣：“谢谢李先生关心。”</p>
不是关心，纯属客套，毕竟大过年的把人家带过来，李建昆还不打算带他回家……</p>
待会儿让富贵兄弟给他送到涉外宾馆去。</p>
走下火车的那一刻，即使包成粽子，李建昆仍没忍住打了个哆嗦。</p>
真吉尔冷。</p>
火车站内，已经能感受到春节的氛围，挂起了一些大红色的喜庆装饰物。</p>
李建昆却没功夫欣赏，龙行虎步，归心似箭。</p>
离开日苯有段时日了，实在因为摊子太大，又是年底，许多事需要处理，他在港城和特区又待了一个多月。</p>
所幸今年不用回清溪甸老家。</p>
大哥大嫂带着小平安来了首都。</p>
二姐也从鹏城回来。</p>
一家人团圆。</p>
搁哪儿过春节都一样。</p>
出站后，李建昆便和富贵兄弟分道扬镳，格林交给他们，安排一下后，就可以回家过年了。</p>
李建昆坐上一辆白色拉达出租车，直奔海淀。</p>
他的行踪飘忽不定，今天回来首都这边也没人知道，否则肯定不缺接车的人。</p>
山河、沈姑娘、陈亚军、金彪，现在都是有车一族。</p>
……</p>
……</p>
啪啪啪啪啪！</p>
尽管不知道李建昆具体什么时候回，但老李家的人有预料，肯定就在这两天。</p>
早就准备好的鞭炮，被李建勋抱出来，炸出了浓浓的年味儿。</p>
“妈！”</p>
李建昆跨过院门，拉着老母亲的手一阵嘘寒问暖。</p>
然后又问候了二姐和大嫂。</p>
眼神落在李贵飞身上时，果然发现这家伙有些神叨叨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p>
这事儿李建昆是在电话里得知的。</p>
还有一件事。</p>
李建昆的视线越过李贵飞，定格在他身后。</p>
在那儿，戳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长发如瀑，戴一只粉红色毛绒发箍，小脸俊俏，眉眼如画，一年未见，倒是出落得愈发水灵。</p>
却也愈发让人不省心。</p>
李云梦显然有些做贼心虚的意思，以她的性格，如果内心坦荡，早冲上来往李建昆怀里扑了。</p>
李建昆瞪她一眼，晚点再跟你算账的意思。</p>
李云梦小脸更白了几分，往她爹身上凑了凑。</p>
李建昆左右打量，发现少了个萝卜头：“平安呢？”</p>
符巧娥咦了一声，说刚还在这儿，然后朝东厢房那边用老家话大喊：“平安！平安呐，你叔回了，赶快出来，听到没有！”</p>
屋门口毫无动静。</p>
符巧娥气恼道：“这孩子，都成电视迷了！”</p>
说吧，带着一股气势，准备去拎耳朵。</p>
李建昆笑着拦下她：“我去我去。”</p>
跨过东厢房的门槛，一阵很耳熟的音乐和台词钻进耳朵，李建昆不由怔了怔，心想这部动画片出来了？</p>
来到大哥一家三口住的房间。</p>
红色实木电视柜上，有台十九吋国产金星牌彩色电视机。</p>
这绝对是当下国产电视界的巅峰之作，需要抢购的紧俏物资，啥时候置办的，李建昆都不晓得，八成又是山河弄来的。</p>
电视柜前面，戳着一个带狗皮帽的小不点。</p>
双眼一眨不眨盯着电视屏幕，完全沉浸其中。</p>
以至于李建昆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察觉。</p>
如果是这部动画片，咱也就不怪他了，李建昆一把将他抱起来，举过头顶：“好啊你个小电视迷，一点不想叔是吧？”</p>
李平安咯咯笑起来：“嗓！”</p>
这不是话还说不清楚，纯粹是嗲。</p>
这时，电视喇叭里传来一声呵斥：</p>
“妖精，你别跑，让你尝尝葫芦的厉害!”</p>
什么动画片不言而喻。</p>
这部剪纸动画片只有十三集，由于每集预算仅有七万，为节约成本，只设计了一个形象，以不同颜色区分，全剧仅用一部电子琴来配乐。</p>
然而，就是如此穷酸的动画片，却以其高超的艺术水准，成为了国产动画的一座丰碑。</p>
别说小平安看得入迷。</p>
饶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的熊孩子们，也没几个能抵挡它的魅力。</p>
……</p>
……</p>
李建昆回到京城后，过来串门的人便络绎不绝，娘娘庙胡同李宅的门槛都差点没踏破。</p>
单从这一点上讲，比在老家清溪甸更热闹，毕竟老李家亲戚不多。</p>
过年的氛围拉满。</p>
欢欢腾腾过了个春节。</p>
有些事儿，李建昆也忍到了三天年之后。</p>
小妹初八开学，在这之前，李建昆必须给她教育好，指望李贵飞这个做爹的是完全没用的，大哥初来京城，对于许多事又不熟悉和了解。</p>
傍晚。</p>
李云梦一个人待在房间，坐在窗边的五屉桌旁，单手托着腮帮子，两眼无焦。</p>
青春期的少女，不知道又在瞎琢磨什么。</p>
李建昆走进她闺房，并闩上房门。</p>
听到动静儿，李云梦回头看来，霎时间如临大敌。</p>
李建昆漠无表情，瞥她一眼说：“没听过一句话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p>
这丫头现在像块短路的电路板，烧坏的还不止一个地方。</p>
自从和家里通电话，老母亲表露出担忧后，李建昆发动人脉资源，包括她的学校领导，探明了三个情况：</p>
1、成绩每况愈下，已到了狗屁不通的地步。</p>
2、成日做明星梦，还给某剧组寄过信。</p>
值得一提的是，此事上辈子也发生过。</p>
一九八四年，《红楼梦》开拍，通过几家纸媒刊登消息，面向社会招募各角色演员，并宣称不用明星。</p>
引起极大反响。</p>
那时刚上高中的李云梦，以生来胆大的性格，在县城照相馆拍了张艺术照，附带一封自我推荐信，寄送给了《红楼梦》剧组。</p>
你猜怎么着？</p>
收到了回复。</p>
让她去首都面试。</p>
她的自我推荐信，毫无文采可言，实在是因为这丫头女大十八变，长得太俊了。</p>
当然，最后没去成。</p>
彼时家庭环境很差，根本无法负担来回首都的费用，真要去，还得有大人送才行，她一个学生，学校又不支持，没单位可以报销。</p>
还有一点：</p>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认为她去了也是白去。</p>
刚满十六岁的她，年龄太小。</p>
又懂个屁的《红梦楼》哩。</p>
3、有早恋倾向。</p>
李云梦：“我、就、就是期末考试没考好嘛。”</p>
“就是？”</p>
李建昆扯了张囍字靠背椅，在她旁边坐下：“白宇是谁？”</p>
李云梦先猛地一惊，继而恍然，嘴角露出苦笑。</p>
没什么能瞒得住二哥，只要他想知道。</p>
李建昆并不想把这次谈话，搞得像审问一样，个中情况他完全清楚，连这个白宇的成绩、品性，父母是干什么的，他都一清二楚。</p>
没人知道，针对这次谈话，以及接下来如何教育小妹，李建昆还没回来时就在思考。</p>